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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一路不惊民众,以抚慰为主,百姓大喜,城归降。

  “这样的征南大将军倒是让我想起了阳夏侯,这两人不论行军打仗还是战略计谋,都有许多相似之处。”

  刘秀点头,“他二人是极像的。”

  阴丽华从后面揽住他的脖子,轻轻晃着他,“若你手下众将都能如他二人这般,那就好了。”

  刘秀笑,反问她:“若都如他们这般,那我这个皇帝还要来有何用?”

  她理所当然地,“自然是要来管束他们!马儿的性子再狂野,不也还有个笼头在束着它么?”

  刘秀闭着眼睛被她晃得东倒西歪,漫不经心地笑,“这个比喻我可不喜欢!若说笼头,那你便也是我的笼头了。”

  她在他颊边啄了一下,笑,“我也不喜欢这个比喻!这天下只有你笼得住旁人,旁人谁也笼不住你!”

  次日,刘秀下诏,命岑彭为益州牧,并日后所有由他所攻下诸郡,皆由他来担任太守,若他离开,则可自行选派暂替者。

  这对于岑彭来说,堪称殊荣。

  那一夜,刘秀和阴丽华才刚入睡,殿外突然有疾行而来的脚步声,接着有黄门在低语。不一时,习研手持两份奏章匆匆入内,低声道:“陛下,这是虎牙将军着人连夜送来的。”

  刘秀微惊,劈手便夺了过来,一边急声道:“掌灯!”

  等习研掌了灯凑过来,刘秀翻开奏章细看,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阴丽华看他脸色,忙问:“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刘秀将奏章递给她,只说了四个字:“来歙死了。”

  阴丽华先打开了一份,是虎牙将军盖延所奏,详陈了来歙之死的始末。来歙与盖延、马成和蜀军将王元、环安等人相持于河池、下辨,大败蜀军,乘胜前进。蜀军恐慌,派刺客行刺来歙。来歙写下最后一份奏章,投笔抽刃而绝。

  她再翻开另一份来歙亲笔书:“臣夜人定后,为何人所贼伤,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诚恨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夫理国以得贤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鲠可任,愿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终恐被罪,陛下哀怜,数赐教督。”笔迹颤弱无力,直至最后一笔,拖得老长。

  她定定看着刘秀隐在灯影里的脸,说不出话来。

  若论关系,来歙与刘秀是表兄弟,他是刘秀姑母之子,两人自幼关系便极好;若论来歙之功,当初联陇制蜀,西和东攻,便是他前去陇地游说隗嚣,立下了大功。此人之死,确是可惜。

  刘秀起身出去,她叫了一声:“文叔?”

  “你歇着吧,我去写份诏书。”

  次日一早,刘秀诏策来歙曰:“中郎将来歙,攻战连年,平定羌、陇,忧国忘家,忠孝彰著。遭命遇害,呜呼哀哉!”并使太中大夫赠歙中郎将,征羌侯印绶,谥曰节侯,谒者护丧事。

  等来歙丧还雒阳,刘秀乘舆缟素临吊,送葬。

  十月,岑彭遇刺身亡。

  建武十二年,吴汉与公孙述在广都和成都两地交战,八战八胜,汉军最终攻至成都外城。

  连日捷报频频传入雒阳,刘秀喜上眉梢,日日神采飞扬。如今十分天下,已有九分尽入刘秀之手,公孙述败局已定。江山一统,已指日可待。

  冬,十一月,臧宫带兵逼近成都咸阳门。

  十一月十八,公孙述亲率数万人大战吴汉。臧宫与延岑交战,延岑三战三胜,大战从早至晚。吴汉遣护军高午、唐邯率领精兵数万人大战公孙述,蜀军大乱。高午亲斩公孙述,一剑将其当胸剌穿,掉下战马,当夜亡故。

  次日,延岑献城投降。

  公孙述的人头送到雒阳的那一夜,阴丽华明显感到刘秀松了一口气。十多年来,他睡了第一个安稳觉。

  可是三日之后,却传来成都的消息:吴汉竟带兵诛杀公孙述妻儿,尽灭公孙氏!并诛延岑一族,放兵大掳掠,焚述宫室!

  刘秀在宣德殿摔案大怒,当即下诏谴责副将刘尚:“城降三日,吏民从服,孩儿、老母,口以万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尚宗室子孙,更尝吏职,何忍行此!仰视天,俯视地,观放、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斩将吊民之义也!”

  阴丽华知道刘秀正在气头上,看着诏书也不多说什么,但心里却不免冷哼:屠城的是吴汉!杀人放火的也是这个兵痞子!你谴责刘尚又有何用?

  建武三年时,他在南阳作乱,逼反了邓奉,导致了邓家家破人亡;如今又在蜀地屠城,也不知又杀了多少无辜百姓?若论杀孽,谁能比得过吴汉?!

  入夜时,刘秀回西宫,见阴丽华坐在灯下一脸不屑的样子,知道她是在想吴汉屠城之事,笑了笑,搭着她的肩,拥了拥她,“不要问我为何对吴汉只做谴责,我有我的考量。”

  阴丽华摇头,“我只是在想,吴汉造下这么多杀孽,他难道就不……”想了想,却又说不下去。吴汉为何会造这么多的杀孽?还不是为了帮刘秀打江山?说到底,这杀孽到底是谁造的?

  刘秀知她说者无意,微叹道:“吴汉虽差强吾意,其武力可及,而忠不可及也!”

  阴丽华沉默不语。刘秀自己就是个智计无双,杀伐决断无人可及之人。这样的一个人,他需要的是什么呢?无非臣子的一颗忠心罢了!若论一个忠字,谁又能及得过出身平凡,却战功显赫的吴汉?

  他身无旁系,不论南阳或河北,他两边均不靠,对刘秀才是真忠。

  虽差强人意,但大节不亏。也因此,不论他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刘秀都愿意原谅他。

  “我啊,虽然总是说吴汉的坏话,但也知道,他对你最是忠心。我就是小心眼,不过是记恨着他当年逼得邓家家破人亡的仇罢了。”

  刘秀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

  “这个……是什么?狐狸?”阴丽华怀里抱着新生的儿子刘衡,和身旁的儿女们一起侧着头看长案上小小的东西。

  “就是狐狸。”刘秀笑着看妻儿们好奇地在那小东西的身上抚来抚去的样子。

  阴丽华惊叹道:“这样通体雪白的样子,可真是好看……”

  “这是我的我的!”

  好奇了许久的刘荆突然伸手将这雪狐抱进了怀里,噔噔噔地往外跑,刘中礼和刘苍叫了一声,笑着追了过去。殿外的宫女乳母们也都忙跟过去,个个口中叫着“小心”。长长的一队,好不热闹。

  阴丽华问他:“这样稀罕的小东西,哪里来的?”

  “车莎王进献的,我看东西小,便想着拿来给你养。”

  阴丽华笑着将儿子塞到他怀里,“我都尽给你养孩子了,哪里还能养得了一个小狐狸?”

  刘秀抱着儿子亲了又亲,长髯扎着孩子的小嫩脸,惹得怀中略有些虚弱的孩子咯咯直笑。这个孩子是阴丽华不足月生下来的,在她肚子里只待了八个月,出生时便虚弱如小猫一般,连哭声都是时有时隐,带了先天的不足,都一岁了,还弱到不会走路。阴丽华不敢将孩子交给乳母,便由她亲自母乳喂养,一直由她一手抱着,连睡觉都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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