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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只是……“夫人想要求我什么呢?我不过一个贵人,却也帮不了夫人什么呀!”

  “贵人,”柳氏深深匍匐下去,“陛下将奏章转给夫君看,我夫妻深感惶恐,夫君便将妾与家中孩儿一同送来了雒阳……只是……只是妾日夜泣心,深感不安……”

  她这样不清不楚地说到现在,阴丽华总算是慢慢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

  是想她在刘秀耳边替冯异说上几句好话。

  “夫人,”阴丽华面色转变淡淡,“阳夏侯可知道?”

  柳氏面色白了白,迟疑道:“他……他不知……”

  “那他可有与你私下论过此事?”

  “……也有。”

  “他可有在你面前表露过任何的不快?或对此事有过任何的不满之情?”

  “都没有……”

  她冷淡地看着柳氏,一句句发问:“既然阳夏侯未曾与你提过只言片语,你又何故背着他行这等事?你求我倒是无妨,但你可知此举会将阳夏侯推到了何种境地?他心中会作何感想?陛下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柳氏的脸色一点点变白,嚅动着嘴角说不出话来。

  “陛下与阳夏侯于父城相识,携手昆阳之战,又有河北两年并肩作战,此等情谊,又岂会被旁人一句话抹杀?陛下仁德心慈,若阳夏侯所做之事无愧于陛下,陛下自然也会信任阳夏侯。但夫人此时前来求情,岂不是让人误以为做贼心虚?反而就此坏了阳夏侯的名声!”

  柳氏浑身一颤,坐倒在席子上,面色惨白。

  阴丽华见她如此,便收起咄咄的神情,缓下语气,温声道:“我能理解夫人一片爱夫之心,见阳夏侯处此境地心内焦急,做事便有些顾虑不到。但是,既然阳夏侯信得过陛下,那夫人也应当相信陛下才是。夫人日后且不可再如此冒失。”

  柳氏面带羞愧,显是听进了她的话,垂首,“诺。”

  “后宫不得干政,我怕是帮不了夫人了。夫人且回去吧!”

  柳氏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头揖拜,“妾谢过阴贵人!”

  送走柳氏后,她算了算,冯异出事时正是她快要生中礼的时候,那时刘秀与她在一起时,整个心思都放在她的肚子上,朝堂上的事也极少与她提及了。

  是夜,刘秀来西宫。她想了想,柳氏入宫见她,想必是瞒不过刘秀的,索性便与他直说了。

  “今日阳夏侯的夫人柳氏来了西宫求见我。”

  刘秀逗着怀中的女儿,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

  她揪了揪他短短的胡须,“你不问问她来找我做什么?”

  他侧过头吻吻她的掌心,笑着反问:“除了说情,还能有什么?”

  “柳氏说他斩了长安令,这冯异到底做了什么?”

  刘秀想了想,说了一句话:“威权至重,百姓归心,称其曰‘咸阳王’。”

  阴丽华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便想起了更始二年,刘秀被称为“铜马帝”时,刘玄的反应和所作所为。

  这个“咸阳王”的称号,实在太重了!

  “那……”

  “我将奏章转去了关中给他看,他立刻便上奏陈情,称:‘臣本诸生,遭遇受命之会,充备行伍,过蒙恩私,位大将,爵通侯,受任方面,以立微功,皆自国家谋虑,愚臣无所能及。臣伏自思惟:以诏敕战攻,每辄如意;时以私心断决,未尝不有悔。国家独见之明,久而益远,乃知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当兵革始起,扰攘之时,豪杰竞逐,迷惑千数。臣以遭遇,托身圣明,在倾危混淆之中,尚不敢过差,而况天下平定,上尊下卑,而臣爵位所蒙,巍巍不测乎?诚冀以谨敕,遂自终始。见所示臣章,战栗怖惧。伏念明主知臣愚性,固敢因缘自陈。’”

  阴丽华点头,“据守河内,重挫赤眉……这冯异算是你的左膀右臂了。”

  “是啊,当年我最落魄之时,他算是第一个与我相交,且始终不与我离心之人,他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阴丽华想起第一次见冯异时的样子,冷淡又有些孤僻,摇头,“冯公孙性格过于孤僻,怕是在关中时得罪人了。”

  “怎么?”刘秀笑睨她,“真想替他求情?”

  她靠在他肩上,轻轻地道:“不过是心中感恩罢了,就算不是为了当年的跪地相求,那些年他在你身边追随,忠心不二……我心里啊……感激他。”她侧头看着他,坦然地笑,“也相信,你看重的人,绝对不会差!”

  他敲敲她的头,笑得宠溺,“真是会奉承!”

  建武六年,春,冯异回雒阳朝奉。

  早朝之上,光武帝刘秀指着冯异对朝堂之上的众公卿道:“此人为朕起兵之时的主簿。为朕披荆斩棘,平定关中,是为忠臣也!”

  早朝结束后,刘秀派中黄门赏赐给冯异珍宝、锦缎、钱帛无数,并诏曰:“仓卒芜蒌亭豆粥,呼沱河麦饭,厚意久不报。”

  冯异拜谢曰:“臣听闻管仲曾对齐桓公说过:‘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齐国赖之。臣今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

  阴丽华看他君臣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抿嘴笑刘秀,“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那老祖宗说出来的话,总是最智慧的!”

  刘秀不接她自吹的话,只是告诉她:“冯异要携妻儿回关中,明日我设宴相送,你也同去吧。”阴丽华向来不喜欢他们君臣间的这些宴饮,纵是有些推托不过,参加了,也总是神色淡淡的,不喜多笑多言。

  只是,冯异也算是见证了他们夫妻一路艰难困苦走过来的人了,在感情上,不比旁人,刘秀还是希望阴丽华赴宴。

  这一次阴丽华却没有推托,盈盈笑着,称:“诺!”

  次日,刘秀携郭圣通和阴丽华至却非殿,冯异和夫人柳氏已候在了那里。

  席间,刘秀与冯异商讨完攻打公孙述的事宜之后闲聊,不免提及当年事。

  “当年昆阳大战时,朕数次身陷险境,都是多亏了公孙在一旁相护,才让朕无性命之忧啊!”

  阴丽华吃了一惊,转头看刘秀,这样的事情,他当年连提都没有同她提过!

  冯异笑,“陛下英勇无敌,臣也不过是随陛下之剑锋所战罢了!若要说凶险,怕是当年昆阳城中的情况也是一样凶险吧!”

  柳氏跟着他笑,“可不是,想想当年贵人便敢孤身一人闯入昆阳城,也真是当得起‘女中丈夫’这四个字了。”

  阴丽华微骇,想想当年吓成那个样子,“女中丈夫”这四个字,她可是万万不敢当的!

  刘秀指着她笑,“‘女中丈夫’便算了吧!她也就是个傻大胆的,一声不响跑去昆阳,几乎没有吓掉朕的半条命!”

  冯异低眉笑,“贵人有勇有谋,且又心志高洁,确是令臣敬佩!”

  冯异的样子,让阴丽华心头一动,再看刘秀一副笑眯眯只论家常的样子……她侧眼看向郭圣通。

  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和紧绷的面容。

  一瞬间心下了然。

  不知这位郭皇后又做了什么招惹刘秀的事了?

  “娘,今日二哥哥和五弟弟欺负我,太子哥哥教训了他们,给我出气!”《诗经》念到一半,六岁的刘义王突然抿着嘴角,细声细气地向阴丽华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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