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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不,奴婢只解释给贵人知道,奴婢明白,贵人是想知道的。陛下待贵人的心,日月可表,这南宫里的宫人奴婢们看得最清,奴婢更不愿看到陛下与贵人之间因此而产生芥蒂。拼着陛下与贵人责罚,也要向贵人解释,”又磕了几个头,“奴婢那日捡到了陛下的一方题了字的罗帕,进而烂泥糊了心肝,趁着陛下神色恍惚之际引诱陛下,才……”

  “罗帕?”她抬眼,墨色的眼眸里突然一抹水漾流光,心头有些恍惚地问她,“上面题了什么字?”

  许氏察言观色,“是……‘心中藏之,何日忘之’这八个字。”

  阴丽华目光猝然一黯,心中藏之,何日忘之;心中藏之,何日忘之……刘秀啊刘秀,既然你还带着这方帕子,带着这八个字,又何至于如此伤我?

  许氏看见一抹悲苦自她脸上蔓延开来,眼睫不停地抖动着,试着叫了声:“贵人……”

  阴丽华突然抬眸看着她,心中一阵厌烦,闭了闭眼睛,道:“你退下吧,回去好生将养着,记住,且勿再胡言乱语,否则……”她突然睁开眼睛,盯住她,“我也不饶你!”

  “诺,奴婢再也不敢了!”

  阴丽华倦然闭上眼,许氏揖了礼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习研看着她出殿后匆匆离去的背影,皱眉,“也不知这位许美人是聪明还是笨,弄了这么一出,是个什么意思?”

  傅弥道:“聪明倒是有一些聪明,知道往咱们贵人身上动心思,但这点聪明也翻不出什么大天去。”

  阴丽华疲惫地一叹,“你们不要乱说了。”

  南宫内再添一位身怀有嗣的许美人,也终于打破了一宫双贵人的局面,而两位贵人一位美人具是身怀皇嗣的,立后之事,便也就到了不可再拖的地步了。

  宫人们私下里猜测着,凭空里冒出来的这位身怀有孕的许美人,莫非也不是个什么简单的人物?还是阴贵人的盛宠就此到了头?距后位仅一步之遥的阴贵人,可还能顺利地登上后位?

  宫人奴婢是怎么想的,阴丽华管不着,入夜时,她一个人坐在后殿门口的石阶上,吹着凉风,安安静静地想着心事。

  但才刚坐了一会儿,便听到习研大惊小怪的声音:“姑娘!您怎么又坐在石阶上了!”

  她叹了口气,“习研,这样热的天,我坐一会儿没有事的。”

  习研上前将她拉了起来,绷着脸道:“那上一次那样冷的天,您又是怎么想的?您可有想过会……这一次,您怎么就还不当心呢?”

  阴丽华笑笑,“是我大意了。”

  “您是大意!若上一个能留住,只怕也能绕着您的膝玩耍了……所以这一个才更得要小心啊!”

  阴丽华被她念得头痛,无奈地道:“诺,习大姐姐,我听你的还不行!”

  习研抿嘴赧然地笑,却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情来,“呀,陛下在前殿找姑娘……”话音未落,便看到了站在殿门口的那个人。

  习研躬身,“奴……奴婢先行退下了。”

  刘秀神色不明地走下石阶两步,牵起阴丽华的手,慢慢往殿里走。

  阴丽华侧头看到他绷得紧紧的下颌。

  他……怎么了?

  “陛下,怎么了?”

  刘秀抬手将她按进怀里,“别说话,丽华,别说话……”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痛苦。

  她一动不动地任由他紧抱着,不再多问。

  刘秀抖着双手紧抱着她。方才就在这里,傅弥跪在他面前,将那两年阴丽华所发生的一切统统告诉了他。

  更始元年十月,她遭李轶劫杀,幸被邓奉所救,才得以生还;更始二年三月,他娶郭氏的消息传至淯阳,已怀孕四个月的她,在外头坐了一夜,滑胎;建武元年四月,她被刘玄劫至长安,用以威胁他返长安救她,她奋力抵抗,险些丧命,所以便从此养成了睡觉也戴着发簪的习惯……

  手下越箍越紧,心痛得几乎无法承受。

  “丽华……对不对,对不起……”

  她垂下眼睫,淡淡地道:“不要再说对不起了,陛下,你已经说过太多次了。”

  他将脸埋进她的发里,有温热的泪落进去,不见踪迹。

  “我不知道你竟承受了这么多伤痛……我不知道……”

  她承受着那沉重的灼热感,竟还能轻轻浅浅地笑,“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已经过去了。”

  “不,没有过去,在我心里永远都过不去……”

  她勾了勾唇角,越过他的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殿外的宫灯,“陛下,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不说,就不会相信,不相信,也就不会痛了。”

  刘秀僵住,慢慢松开了抱紧她的手。他低头看着她,泛白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向来平静温和的眼中含着恐惧与绝望。

  “你……再也不肯相信我了?”

  “信和不信有什么区别么?”她安静地道,“我这两日总是在后悔,也许我真不该来宫里,这样,你在我心里,就总还是以前的那个文叔,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你说你不会负我,我就相信,你一定不会负我。她看着宫灯笑了笑,“可是,过了这些年了,我们也都不一样了。其实傅大人在去接我的时候,我挣扎过,我不知道该要怎样面对你和你的妻儿……可是,我终究还是太想你了,还是来了。

  “还记不记得更始元年的时候,刘玄在宛城设宴,商议迁都一事。那时我看着韩夫人,心里感慨,你当时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我同情韩夫人,你问我同情她什么?我那时的回答,你还记得么?”

  刘秀站在原地看着平静述说的她,心犹似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痛得无法呼吸。

  “可能你已经忘记了,也可能你根本就没有听到。”她抬起眼睫看他,浅浅地笑着,却是淡漠无喜,“我那时说,我同情她被易妻为妾。”

  他瞬间如遭雷击。

  可她却依旧在笑,“现在想一想,其实那个时候我也不是真的同情她,只不过是兔死狐悲罢了。刘秀,说实话,在易妻为妾的事情上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甚至是支持你的;我所求的很简单,不过只是愿得一人心罢了。可是……”她缓了口气,“如果这个人的心已经不属于我了,那我还强求些什么呢?”

  “你以后……”她顿了许久,才又慢慢地,“不要总是因为愧疚而强迫自己来这里了,你是皇帝,没必要总是委屈自己看我的脸色。我也……当不起这‘盛宠’两个字。”

  她安安静静地站着,冷冷静静地说完这番话,从头到尾,不曾落一滴眼泪,甚至连嘴角,都始终是带着浅浅的笑的。

  刘秀始终沉默地看着她,等着她平静地说完。

  突然屈膝,慢慢跪在了她脚边。

  阴丽华大惊,慌忙去拉他,“你这是干什么?你起来啊!”

  “我不求你能够原谅我,我只求你……”他抬起黑漆漆的眼珠,颤抖地望着她,满目的恳求,“不要对我绝望。”

  她重重在他身边跪了下来,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使劲地拉着他,“你起来啊,你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你先起来啊……”

  他伸手抱紧她,在她耳边痛苦地恳求:“求你,不要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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