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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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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带着就儿和儿还在新野,只是嘱咐了我要好生照顾你。等后位定了以后,大哥就要离开雒阳,回新野了。” 阴丽华一惊,“为什么?” 阴兴皱着眉看朽木般地瞪她一眼,“你如今是皇帝的贵人,咱们家是外戚,虽是名上好听,但一步踏错,到底容易引起帝王的防备杀心,刘扬便是活生生的一例。外戚家若想安稳平安,必要懂得自谦自抑。大哥离开,将家中田产分散,便是不往你身上再加负担。” 阴丽华心中一片冰冷,到底是她害了阴家。若她不是皇帝的贵人,阴家又何须去防备这些?从前家中虽无人为官,但生活富足,比为官的,又差到哪里?如今这又算什么? “是我把阴家放到了火上去烤,我……”阴丽华咬了咬牙,却又说不下去。 “胡说!”阴兴轻斥,“大哥做这些不过是先行防范,你又乱想些什么?你两个脑子都比不上大哥一个,只会胡思乱想!你好好的,将自己照料好了,便是对家里的帮助了。” 阴丽华垂下眼睫,点点头,又突然笑了起来,抬头对阴兴道:“兴儿你什么都学大哥,就是不学大哥同我温声细语地说话,只会呵斥我!” 阴兴瞪她,恭谨地施了一礼,“贵人好生歇着吧,臣先行告退。” 阴丽华看着阴兴挺拔的背影,微微笑,忍不住叹:“兴儿自小便这样,从不给我好脸色,但却护我护得紧,总当我比他小一般。” 傅弥道:“这是贵人的福报。” 阴丽华抬头看天,沉静地道:“福报?是福是报,各由天命,谁也说不清。” 刘氏族人终于齐聚雒阳,这对刘秀来说,自然算是喜事一桩;但隔了不久,郭圣通临盆,又诞下一子,刘秀为他取名刘辅,可算是喜上加喜了。 郭圣通产子,原本并非十分了不得的大事,但朝臣却开始上疏,皇后之位乃国之大体,纷纷奏请刘秀立中宫。 自登基以来,至阴丽华入宫,刘秀将立后之事一延再延,如今两位贵人,一位身怀有妊,一位再产一子,立后时机已到,不容他再拖了。 刘秀一再踟蹰,这个后位,他打从心底里是要留给阴丽华的,它也原本就是属于她的,哪怕如今为了江山他已下了决心要将它让给郭圣通,但是要他开口向阴丽华说明,也是说不出口的。 虽然他注定了,要欠她良多。 刘秀的难处,阴丽华知道。但她却又突然想知道,刘秀会怎样跟她说?哪怕她和他早已心照不宣,她也想知道,一直避之不谈的他会怎样主动同她提这件事? 不是她小心眼仍旧在斤斤计较,她只是想知道而已。 “贵人……”傅弥一早便有些魂不守舍地立在阴丽华身后,一反平日沉稳平静的性子,有些唯唯诺诺,“奴婢……” 闭目养神的阴丽华睁开眼睛,侧过头,问她:“怎么了,傅弥?” 习研在傅弥边上扯了扯她,“你今早出去了一趟,回来便是这副样子,可是发生什么事?” 阴丽华想了想,问:“是不是家中有事?”但她并未听刘秀说起过傅俊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傅弥抬眼偷觑了她一眼,又垂首望着自己的指尖,狠狠一咬牙,将忍了一个早上的话说了出来:“陛下今早下诏,将……宫女许氏敕封为美人。”稍迟疑,“许美人……已怀有三个月身孕……” 说完再抬眼看阴丽华,却见她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嘴唇上的血色,亦随着笑容慢慢消失。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案上那只散发着袅袅轻烟的足金赤银的熏笼,身子一动也不动。 惊得习研一把扑过去抱住了她,不住地摇晃着,大声叫:“姑娘!” 阴丽华任她摇晃着,沉静的脸上不见一丝的表情,满殿的宫女们都围了上来,习研吓得直落泪。过了许久,她才突然浅浅地笑了一下,“习研,你慌什么?” 傅弥忙挥退了宫女,习研搂着阴丽华,“姑娘,你可吓死奴婢了!” 阴丽华看着她们,淡淡地笑,“他是皇帝啊,这整座南宫掖庭,所有的宫女,还有你们两个,都是他的女人,他想封谁,便封谁。习研,你惊怪些什么?真是傻女子。” 习研疑惑地望着她,不确定地,“姑娘?” 她站起来,傅弥伸手扶她,五月的天,她的手冰冷如玉石。 “我最近总是觉得累,先去歇一歇。你们不要吵着我。” 她的反应太过平静。习研与傅弥对望一眼,躬身答:“诺。” 阴丽华四肢冰冷地躺在床上,脑子里面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犹如在云上水上飘浮着,无力动弹,一时间也不知身在何处,只是浑身冷得打颤,她蜷曲起双腿,缩成一团,埋着头,无力地想:“五月的天,怎么还是这样的冷?” 忽然心中难受异常,胸口堵得连呼吸都困难,她想叫习研,叫傅弥,可是却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口说不出话,她想动一动,却动弹不得。犹如溺水之人的垂死挣扎,那一口气堵在胸口,她昏眩着,渐渐沉入黑暗,忽然想就这样吧,再也不要醒过来,就这样睡过去吧,什么都不去想,便不会伤心难过,便不会在怨恨与原谅之间挣扎,多好。 忽然她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不停地摇晃着,在她的耳边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叫她醒过来。 可是她不想醒过来。 那个人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嘶吼着,声音里满含惊慌与痛苦。 忽然心痛,忽然不舍。 慢慢地睁开眼睛,入眼便是那双赤红的双目,原本温润的五官,变得狰狞与惊恐,看到她醒过来,便颤抖着一把将她箍进怀里,死死地搂着,太紧了,勒得她连骨头都在疼痛。 阴丽华的头搁在他的颈边,静静地感受着他的害怕与颤抖,泛白的嘴唇轻轻动了动,终于吐出两个字:“陛下。” 刘秀僵住。 从修武城回宫之后,两个人私底下的时候,她便不曾再唤过他“陛下”,如今她清清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便是将两人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硬生生地退了好大一步,分明是五月的天,却比着寒冬腊月还要冷上几分。 “许美人身怀龙胎,妾恭贺陛下。” 刘秀颤抖着试图再将她拉进怀里,“丽华,丽华……”他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同她解释,事已至此他亦无从解释。若说纳郭圣通是为了江山天下,那许氏又是为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阴丽华抬起黑漆漆的眼眸,看着他的慌乱。在却非殿,他永远都是那个手握他人生死,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但现在他却在慌乱,在害怕。可是他在怕什么? “陛下,你想要同妾解释什么?你是皇帝啊,是这天底下最有资格薄幸的那个人,”她指了指殿外,“这南宫里的所有宫女们,都是你的女人,你想要临幸哪一个,便临幸哪一个,想要封谁便封谁,谁都没有资格责怪你,这多好啊!” “丽华,不是……不是……” 阴丽华清冷冷地看着他,他想要解释,她便听他解释。 “不是什么?” “不是……”刘秀闭上眼睛,紧握双拳,他这一次,是真的伤了她的心了。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这尚属人之常情,何况帝王?连陛下都说过‘贵易交,富易妻’之语,妾又岂有不懂之理?陛下尽管放心,妾既为陛下后宫之一,便断断不敢行争风吃醋,不容她人之事。” “丽华……” “陛下,妾有身子,不便奉驾,还望陛下移驾。” 刘秀的手一点一点冷下来,终于颓然自她肩上落下。 “望陛下移驾。” 他站起来,犹如被人刺了一刀一般,表情疼痛,踉踉跄跄地往后退。 阴丽华视而不见,只是恭谨地揖礼:“恭送陛下。” 刘秀踉跄着走出寝殿,习研和傅弥带着宫女们跪在两旁,俱不敢出声,整个殿内,除了他的脚步声,只剩一片死寂。 刘秀方才出殿门,习研便冲进寝殿,却看到阴丽华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她轻轻叫了声:“姑娘……” 阴丽华眼睫动了动,眼睫下有水珠在滚动,却怎样都不肯落下来。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想要一个人坐着。” 习研不放心她,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被傅弥一把拦住,唱了诺,便拉着她往殿外走。 “你拉我做什么?我不放心姑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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