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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天德担忧也是正常,不过,朕可不能由着他的意思来。来人,传旨,着魏国公立即携女返京!朕还非得看看他的女儿不可。”

  这一纸圣意三百里加急送往北平。徐达叹了口气,递给锦曦,“你若是真不愿嫁,为父也不勉强,只是,锦曦,你觉得你自己的意愿和魏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命孰轻孰重?你觉得为父能做得了主吗?”

  他静静地看着锦曦。

  锦曦低下了头,双膝跪倒在地,“父亲,锦曦断不会嫁给太子,他,他与大哥实在让锦曦倒足了胃口。”

  “燕王呢?”

  “锦曦不明白燕王为何会突然求娶,凤阳之行我一直是以男装出现,化身您的远亲叫谢非兰。”锦曦老实地道。

  “你不喜欢燕王?”

  “嗯。”

  徐达试探地问道:“锦曦有心上人了?”

  锦曦闻言大窘,“父亲何出此言?”

  徐达抚了抚长须,眼中露出深意,“锦曦,你跑来北平,原是被你大哥逼的,他一心攀附太子,想着东宫空虚,日后你的富贵不可限量。为父却看好燕王。”

  “父亲,难道,只能嫁给亲王才是好归宿吗?”

  “锦曦,你不明白。你先起来,“徐达拉起女儿,走到门外看了看,掩住房门道,“你可知道你表哥靖江王朱守谦父母双亡之事?”

  锦曦摇了摇头。

  徐达缓缓说出了往事,“你母亲与守谦之母是姐妹。她们的父亲是大将谢再兴,我亲眼看到了岳丈投降张士诚后被杀,守谦的父母也是投降张士诚被杀了。守谦虽被皇后娘娘带大,可这往事他是不知道的。”

  锦曦吓了一跳,“怎么会是这样?!都说是病故。”

  徐达摇了摇头,“我与守谦父亲算是连襟,岳父如此,连襟如此,皇上建国后对功臣多有猜忌,但皇上却没有株连为父,我已经感恩不尽了。若是皇上愿以皇子相配,那么表示皇上对我们一家人还算念旧,若皇上没有这个意思,恐徐家大祸不远。锦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父亲!”锦曦脸色苍白,“难道父亲要以锦曦的终身去试?”

  “为父听闻太子和燕王求娶于你,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忧虑。总之就是看皇上的意思了。锦曦,你原谅你大哥,他也是担忧这些,所以一心想把你许给太子,以保家族平安。准备一下,我们便回南京吧。进宫之后,若是皇上不喜,不赐婚于你,你心愿达成,父亲马上辞官归田,希望能平安过完余生。若是皇上赐婚,锦曦,请你看在府中数百条人命的份上,答允亲事,不管是太子还是燕王。”徐达恳切地看着女儿。他知道锦曦聪慧孝顺,性子却倔强,所以坦诚告之。

  难道,跑来北平就为得到这个结果?锦曦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不语。

  徐达走出厢房,突然喃喃自语道:“皇上最宽厚的地方就是不会株连,对你母亲,对守谦一向都好。”

  锦曦一愣,眼睛亮了起来。父亲是提醒她,就算定了亲,就算嫁了人,她若有什么动静也不会牵连家人吗?

  成群的鸽子围绕着府邸轻飞,荒凉的鸽哨一圈圈在碧蓝的天空中荡漾开去。

  她瞧着那团鸽影规律地掠过头顶,禁不住陷入沉思。随父亲回南京进宫该以何种面目出现呢?是斯文纤弱的大家闺秀还是飒爽冷静的本来面目?

  人们一向喜欢同情弱者。锦曦想皇上与皇后乐见的肯定是循规蹈矩的魏国公府的千金,而不是会舞刀弄枪的女子吧。她突然转念又想,若是皇上皇后不喜欢的话,是否就能摆脱与太子或是朱棣定亲的命运呢?

  父亲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再忠心的臣子,再明白圣意,也不可妄加猜测,父亲一生戎马,半生浴血,功成名就之后解甲归田也不是件容易事,这使大明朝最有勇有谋的父亲也很为难。

  锦曦犹自望着天空陷入冥想,“锦曦,府外有人牵了匹宝马求售,你去瞧瞧!”徐达怜惜地瞧着女儿。

  宝马?锦曦的好奇心被逗了起来,她抛开愁思,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该来的总会来,她是魏国公府的长女,不能太自私。也就这一瞬间的想法,心境变得开朗了许多。

  “尹兄?!”锦曦惊呼道。

  “啊!谢,谢小姐!”尹白衣似乎被锦曦的女装吓了一大跳。

  “抱歉,尹兄,徐公乃是家父。”锦曦微笑着解释,目光疑惑地瞧着白衣,不知道他是何用意。

  尹白衣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不好意思地说:“男儿当建功立业,白衣听闻谢……谢小姐与徐元帅是亲戚,就来此献马,想谋一个出身。此马非凡品,是亲戚在草原中无意捕捉到的,白衣驯了些时日,还算听话,只看谢兄弟与它是否有缘了。”

  锦曦瞧了他两眼,目光便被他身侧的大黑马深深吸引。

  这马从头到脚不见一丝杂色,马头玲珑,身长丈许,见有人近身,蹄子便刨动起来。

  锦曦定定地站在离它一丈开外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它。那马见她不再靠近,渐渐安静下来。锦曦又往前走了一步,那马又开始不安,看定了锦曦,喷了喷鼻子又转开头去,似是不屑一顾。

  锦曦一怔,已被那马的眼睛牢牢吸引住了。马的眼睛宛如两颗水晶,莹光四射,眼神里带着一丝温柔,锦曦不由自主地便走了过去。

  “小心咬你!”尹白衣赶紧出声呵止。

  锦曦对着马笑了笑,那马刨了刨蹄以示威胁,见锦曦依然笑着瞧它,便低下头嗅她,然后望着锦曦。就这样大眼看小眼对视了会儿,那马又不安地刨着蹄子,两耳也背了过去。

  “你要生气了吗?”锦曦轻声问道,慢慢伸出手去。

  “咴!”那马猛地往后一扬头,长声嘶叫起来。

  尹白衣紧紧拉住辔头。

  锦曦微微一笑,站在马面前一动不动。良久之后,那马似通人性,低着头左嗅嗅右嗅嗅,突然伸出舌头舔了她一下。

  锦曦咯咯笑了,伸手去摸它,大黑马站着没动,似乎是接受了锦曦的爱抚。”我叫你驭剑可好?”

  大黑马似乎极满意这个名字,摇头晃脑逗得锦曦直笑。

  “恭喜小姐,此马灵性,见了别人可没这般好性子,看来是认你为主了。”

  “多少银子?”

  “我不要银子,只是爱马如痴,现在还不太想和大黑马分离。小姐可愿收白衣为侍从,将来再看能否谋个好出身。”尹白衣谦逊地道。

  锦曦想了想,笑道:“我每月算你月钱三两可好?”

  “多谢小姐,这月钱……太多了吧。”尹白衣憨厚地笑了。

  “不多,尹兄身怀绝技,屈身为侍从太委屈了。”

  尹白衣只是憨笑。锦曦便再不问别的。江湖中常有深藏不露的高手。尹白衣来历可疑,锦曦却极喜欢他的笑容,和燕十七一般温暖灿烂的笑容。

  九月下旬,锦曦便与父亲徐达一起,骑着驭剑,带着新收的侍从尹白衣返回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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