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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紫……”她眼神突然搁浅，下意识地随口一应，紧接着声音有了明显的变化，弱了下去，又颇为巧妙地转开了：“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有兴致到正林宫观花呢？”

　　她的不自然虽只是那么一刹那的光景，仍被我看得真切，当下又道：“我听宫女说紫林楼种有许多金苞花，老想着去看看。这不，特地赶了个大早来，就怕你出宫，我进不去！”刚才在紫林楼敲门时，确实有金苞花香味由里向外散发出来，找这个借口可说是天衣无缝了！

　　“可是……”她支支吾吾起来，面有难色。

　　“哎呀，清媚，我在宫里闷得发慌了！你倒好，丢下我独自去骑马，真不够义气！来来来，看我为你带什么好吃的！这可是本皇后亲自准备的糕点。”我打开食篮，朝她递了过去。

　　她不好拒绝，认真看了看，惊叹道：“娘娘，您这都是什么糕点呀？真好看，闻起来也很香！”

　　这玉米蝴蝶卷，金碧云丝糕是以前烈焰明常安排人送到永安宫的，清媚连名字也叫不出，足以说明高成果然不是为她送点心，吃点心的确实另有其人！

　　“怎么样？不错吧！走吧，咱们去紫林楼一边儿赏花，一边享用！”不管她是否同意，我已盛情邀请，拉着她的手就朝正林宫里面走！

　　“可是，娘娘，臣妾今天要去静旗苑……”

　　“哎呀，骑马嘛，什么时候都能去呀！陪我一起观花，一起品美味，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事哦！”等我搞明白紫林楼里究竟住了什么人，再找她麻烦。她一定知道紫林楼住有人这件事，说不定住的还是位绝顶娇客！

　　官高一级压死人，后妃亦是如此！拗不过我的性子，她只得让小宫女接过了我手上的食篮，又让其他人散了，随我回了宫门，却极力邀我到她正殿花园赏花，似乎有意阻止我去紫林楼。

　　“哎呀，清媚，你这花园儿里的花早该换换啦！都是我经常见到的，没什么意思！走，去紫林楼，看金苞花去！”我故意在脸上摆出不耐烦的神色，将满园珍花异草说得一文不值，却看到她在向宫女使眼色。“清媚——”

　　“皇后娘娘，您说得是，是该换换了！”她应付着道，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担心尽落我眼底。

　　“怎么？难道紫林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眼看一个小宫女飞跑着朝外去了！我马上朝她朝了手：“那宫女，你叫什么名字？给我过来，带我去紫林楼，你家娘娘可真小气，去看看花儿还藏着掖着的，生怕少了块肉似的！”

　　那宫女见我叫她，定住了身形，怯生生地望着清媚。我亦朝清媚望了过去，威而不露。

　　她当下不得再推辞，“既然皇后娘娘要看，你就带个路吧！”她故意加重了‘路’字，眉眼神色也有些不对。看来她是知道内情的，铁了心要拦我！

　　小宫女得了话，一丝不苟地低头走在前面，一句话也不说，似乎有些怕我！清媚则是静静跟在我身边，踌躇不前，动作慢得像蜗牛。三个人转了几个弯，绕着殿堂走了一两圈，也没见紫林楼影子，明显在磨蹭时间。我若再不表示一下，她们两就该拿我当猴子耍了！“你这小宫女怎么回事？带个路慢条斯里，连自己常走的宫殿也走错路！怎么？想让本宫罚你去辛者库当差？”

　　听了这么一说，那小宫女吓得连路也走不好了，身体哆哆嗦嗦！

　　“娘娘，都是臣妾管教无方，您别生气……”清媚赶紧让她闪到一边儿凉快去了，向我认错。

　　“算了，我自己去找！”还是自食其力的好呀！这一回，我索性连清媚也不理了，看清了方向，朝紫林楼小跑前进。

　　“皇后娘娘——”清媚在身后追着叫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寻着金苞花的香味儿，很快就找到了紫林楼，清媚早被我甩得不知道哪里去了！这正林宫真是别有洞天呀，一座由内宫所分出来的独立院落就在我面前，高出四周建筑一大截的紫林楼碧瓦红墙，飞檐翘壁，在晨光里静穆又清凉。树荫从院墙上方探出明净澄鲜的枝条，绿叶招摇之下，两扇雕刻考究的圆型拱门挡住了我的脚步。

　　举手拍门，门很快开了，一个穿着绿衫，梳着螺型发髻的丫头站在两扇门的开口处。见了我，像见了鬼似地：“你……你……”然后丢了魂儿似地扭头就跑！

　　“晓月，你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把我都给撞倒了！”另一个声音叫了起来！

　　我走了进去，见一个同样装扮的丫头正从地上爬起来，手里的花肥撒了一地！院落里东一块，西一块地开满了金灿灿的花朵，热闹得像在庆祝节日一样！

　　“这里住的是什么人？”我扶着一旁的花木，浅声问。

　　这一问，她朝我看了过来，惊得大叫一声：“啊……你，你怎么……”

　　“我怎么了？”怎么她们一个两个都这副表情？

　　“你，你是谁？你怎么，怎么长得，长得和公主长得一模一样？”她大着胆子，上句不接下句地将话说了出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长得一模一样？公主？我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拨开她，飞奔着跨过园林花坛，直入另一道由藤萝织成的花墙。身后远远传来了清媚的声音：“皇后娘娘，你不能进去！臣妾求您别进去！”

　　“皇……皇后娘娘……”那丫头断断续续地尖叫了起来！

　　这时的我哪里听得进任何话语？心跳速度快得不敢想象，越过布致精美的花架、石桌，跳上楼阁阶梯，双手用力一推，紫林楼的大门开了……

　　“公主……”是开门丫头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急切切地。

　　然后，宽敞的厅堂，最侧处的紫檀制的楼梯上，凌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先是一只干净白晳的手出现在精雕细琢的扶手处，然后是荷色般典雅的一只绣鞋尖部，再然后是因走动而轻扬起来的青草色裙裾……

　　我的心狂跳着，紧张得像要蹦出来，几乎不敢再看下去，因为……因为那个人的脸将可能与我一模一样，将可能是纱国公主花舞凤……如果是这样……那就意味着……这样短促却又漫长的等待足以将我的思绪撕成一块一块，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来！

　　她的身躯一点点露了出来，慢慢的，纤细的腰身，削薄的肩膀、玉瓷色的颈项……然后是她完美的下颌，再是她殷红得像石榴花的嘴唇，隆起如小山的鼻子，柔而有神、春波荡漾的眼睛……我不禁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脸面，一样的眉目，一样的脸形，甚至一样细腻的肌肤……除了衣饰不同，我与她面对的感觉，就像自己站在了镜子前一般……花舞凤根本就没有死！

　　我被她惊得跌坐在地，无法言语地看着同样惊状莫名的花舞凤！天哪，我生活在一个多么大、多么可怕的人为骗局里！

　　而她则是用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掩住了双唇，绝美的双眼一直睁得大大的，许久都不曾眨一下。

　　“皇后娘娘，您……”追上来的清媚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了一声，当她看到了楼梯处那个与我样貌相同的娇丽后，立即脸若白纸，完全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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