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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元赫,边关捷报连连,想必你还朝有期。我写此信只想告诉你,浮椿观之约我不能赴。这些日子我已想得十分清楚,皇帝哥哥曾对我寄予厚望,我更要为他看住大褚江山,此生不再离开金陵半步。我与你私通已属不守妇道,更产下私生子,按罪当诛。唯恐百年之后无颜面对皇帝哥哥,我决意与你一刀两断、永不相见。敏禛我会好好照顾,望你能毫无牵累地去寻找另一份幸福,与另一人的海阔天空。珍重。”

  上官嫃的一手簪花小楷仍旧漂亮雅致,搁下笔,却忽然觉得这墨香苦涩难当。待墨迹晾干了,她仔细叠好纸张,塞入小竹棍内,牢牢绑在鸽腿上。只望这个字有灵性,也不枉他辛苦训了好几年。

  数日后,信鸽飞回来了。上官嫃满心欣喜取下字条,上面只有两个血字:等我。

  她忐忑了,攥着这血性阳刚的字条,不禁哭红了眼。她如此矛盾,但坚定不移写了回信:“我已起誓,这一世对皇帝哥哥心意不改,请尊重我的决定。”

  个字从窗口扑啦啦飞出去,旋即消失在蓝天。司马轶恰巧正站在窗边往里看,眉目仍然平和,摇着头说:“你何必呢?”

  上官嫃怕他瞧见自己的哭相,忙撇开头,轻轻捋着发辫,“你不懂爱。”

  “我如何不懂?你若不想见他,整日爬上观星台区看什么?”

  “我无法控制自己心里的期盼,但我可以选择不让他收到伤害。”

  司马轶苦笑道:“若他有一日回来,发现你瞒他,这不算伤害?”

  上官嫃斜眼瞪着他,执拗道:“如果你也帮我瞒着,那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司马轶沉默着离开了,她想做什么,他除了顺从,已屋里再说什么。

  夏初的一天,上官嫃收到了回信,寥寥数语,写得极匆忙,“你竟如此狠心,视你我二人的感情为不看?失望之极,只怨自己从头到尾爱错人矣,凯旋之后,我将独自前往西域,终生不再回朝!”

  她心中痛极了,却将信捧在胸口惬意而笑,那笑容凌元珊潸然泪下。

  司马轶不解,甚至有些怨过,为何查元赫轻易相信她的每一句话?他若真那么爱她,为何轻易放弃?司马轶迷茫着,每日守在她身边彷徨,他也会绝望,但不愿被她看出一点点。

  夏荫浓郁,莺啼燕鸣。上官嫃抱着敏禛做在藤椅上看元珊跳剑舞,这个时节生机盎然,一切都很安宁,很美好。

  高高的城楼上,伫立着一男一女,皆是风华绝代之姿。天际的晚霞一抹抹晕开,直染红了半片天地。女子翘首望着那道归途,烟青色水袖在风中飞扬,裙片裤裾蹁跹。

  男子望着她,视线不曾离开半分,“其实你还有时间,为何不去跟他圆了海阔天空的梦?”

  “海阔天空……我早已不敢奢望,今生的陪葬,不过是一座牌坊和一颗守宫砂。”说罢,她明眸浅笑,眼睛弯弯眯起像一轮月牙儿。忽然想起了某一个春雨绵绵的午后,青玉案上的香炉散发出温温馨香,她握着笔临摹字帖,吃力极了,刚写完一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却不知从何处弹来一滴雨水恰好滴在宣旨上,模糊了一个“郎”字。所以她一直看不清,究竟是谁的竹马,绕了她的青梅。

  尾声

  这一年立秋,圣母皇太后病殁,与宪帝同穴而葬。

  恰逢大军凯旋回朝,举国欢庆,令人很快单位那个了那名久居深宫寂寞一生的女子。

  御书房熏着茵犀香,暖风醉人。昔日查德高的副将孟涛进宫觐见皇上,接受封赏。受封谢恩后,孟涛呈上一件东西,“启禀皇上,此乃查将军临终前,托付微臣亲手交给皇上的遗书。”

  司马轶身躯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孟涛,问:“查将军不是辞官卸甲了么?怎么……”

  孟涛抱拳躬身,哽咽道:“漠北最后一役,将军身负重伤性命垂危,却不让我们声张,只道大将折损会动摇军心,边关丧报会扰乱民心。将军拼尽最后一份力,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用信鸽送走了,想必是家属,这一封是给皇上的。”

  司马轶攥了赚拳,拆开了那封饱经战火破旧不堪的信。皱巴巴的纸上只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永远别让她知晓真相,我的大嫃小禛只能交给你了,请善待他们。

  司马轶深吸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努力仰起头将满眶清泪倒回去,声音沙哑地问:“查将军尸首在何处?”

  孟涛答:“应将军遗愿,尸首火花了,尸灰斗洒在了扁州一带的大漠。”

  “这样……”司马轶恍恍惚惚望着窗外薄薄的暮色,仿佛忽然之间懂了许多。

  翦翦夜风中,一人携一萧伫立在城楼之上。那一袭白衣胜雪,寂寞无边。

  他的眼眸晶亮,神情专注。箫声一处,风凝月碎,天地间再无其他声响。那调子极尽哀伤,仿佛能催人心肝,令闻者流泪。他站的那位置,就在她身旁,只消一偏头,便能看见她翘首望着远远的归途,明眸浅笑。

  城楼下的名黄龙辇中,元珊抱着熟睡的敏禛,泪止不住地流。忆起那日清晨,上官嫃忽然起床梳妆,生涩的西风吹起了她水绿色的袖口,露出一颗猩红的守宫砂。她执笔蘸了朱砂,在铜镜上写下一首词:“曦阳晨雾敛秋霜,素手饰凝妆。西风懒理幽绪,只怨道、寂寞唱。抑清狂,贞节坊,宫砂殇。玉全瓦碎,怎奈何他,一时恍惘。”然后,她回头冲司马轶笑,一面托起元珊的手交到他手里,轻轻地说:“我只有一个遗愿,封元珊为皇后。”

  那样轻的话语,似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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