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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嫃仰面悲泣,紧紧闭目,再也不想看见司马银凤脸上那邪恶而艳丽的笑容。不知在这冰天冻地里哭了许久,突然间整个人被凌空扛了起来,只依稀听得司马银凤说:“一并抬走,进宫。”

  太液池边,黑甲军分列两旁,一口醒目的冰棺横在空地中央。如今才入秋不久,天空竟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起先是细微的,落地即化,渐渐下起了鹅毛大雪,一点点覆盖了原本葱郁的草地。

  上官嫃跪在冰棺旁边专注青着司马棣,冰清的风雪一层一层裹上来,她却早已浑身麻木。

  黑甲军的对面,是司马轶与皇宫禁军,查元赫与妻儿被挟持在一旁。详谈了许久仍旧无果,司马轶无奈叹道:“你即便杀了朕又如何,当了女皇又如何,各路亲王会敢过你么?此刻别说朕的兵马就驻守在城外,就连各州亲王的兵马都在往金陵赶。”

  “本宫没想弑君,只是请求皇上拟昭退位让贤。难道让出皇位,就是要了皇上的命?”司马银凤侧头瞥了眼上官嫃,挑眉道,“或者太后可以劝诫一下,就是不知皇上是否懂得从善如流呢?”

  司马轶紧紧盯着面色惨白的上官嫃,心跳一下缓一下快,牵连着呼吸也紊乱了。查元赫早已对司马银凤挟持上官嫃的行为恨之入骨,此刻更是心乱如麻,焦急地眺望着。

  上官嫃默不作声,似乎对司马银凤的话置若罔闻。司马银凤冷笑一声,顷刻间几名黑甲士兵齐步上前抬起冰棺朝池边走,上官嫃奋力站起身高呼:“不要!”

  “怎么?你也想陪他一起被扔到池里喂鱼么?”司马银凤强行拉住她的胳膊,转向司马轶,“那就要劳烦太后替本宫劝诫皇上了。”

  上官嫃挣脱她,远远避开几步,振振有词道:“皇太后的职责不仅是管理纷杂的后宫,还要避免皇族之间的相互倾轧,维系整个皇宫的平和。当皇帝迷惘、怯懦、不知所措的时候,皇太后应当作出果断的表率。我是个不称职的太后,没有资格劝诫皇上,不管从前的对错,如今我只希望,你能成为一代明君。”说完,她渐渐朝后退,一直退到冰棺旁边,遥遥望着繁芜人影中的查元赫,凄艳一笑。一条挥舞着华丽宽袖的手臂高高举起又落下,一支代表着皇太后地位的凤钗便狠狠捅在了胸口。

  “不——!”查元赫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吼,不顾一切对周围挟持他的人拳打脚踢,奋力冲过去。司马银凤脸色惊变,僵立在当地迟迟未做出任何反应。

  上官嫃望着她笑,云淡风轻说了一句:“看我死了之后,究竟谁痛苦……”

  查元赫受了极大的刺激,疯子一样乱叫乱吼,冲破禁军的重重阻拦狂奔而来。上官嫃面向司马银凤,捂在胸前的手忽然狠命发力扯出凤钗,顿时血流如注,触目惊心的殷红顷刻间浸透了衣襟上华丽的百鸟图。她一面笑一面倒下,眼角余光瞥见查元赫抽搐的面孔,看见他眼底的惊痛,她这才察觉到心口的剧痛,痛到阵身颤抖。豁出命去报复司马银凤,却伤害了无辜的元赫,她究宽是个狠心肠的女人,又比司马银凤好得了多少……

  “不……不要……”查元赫抱住她,狠狠摇晃她的身子,泣不成声唤着,“不要睡,别怕……你流血了而衣,我把我的血都给你……”

  “元赫……”司马银凤心痛拉住他的胳膊,刚想劝,不料查元赫一掌推开她吼道,“你滚开!”

  看见司马银凤难以置信的神情,上官嫃眼中微微漾开了一丝的笑意,尽管心痛彻骨,却仍然要以睥睨的姿态笑着。雪花漫天飘舞,有几片覆在她眼睫上,她觉得很重很重,重到难以负荷,于是疲惫合上了双目。

  第十一章 在水一方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黄泉路上游走,所以这一生的所有细节都清晰无比地在脑里回放。她一直以为走到尽头,就可以与家人团聚了。谁知,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只因为太长了,才令人觉得恍惚。

  床帏里的融融烛光恬淡而温暖,耳畔萦绕着箫音,那个调子又温柔又凄凉。上官嫃动了动,发觉自己的手被攥得紧紧的,手心手背尽是汗。垂眸一看,趴在她手边的容颓憔悴不堪,眉头拧成一团,毫无素日里的落拓和阳刚。

  箭音忽然止了,满室静谧时才能听见窗外落着小而,淅淅沙沙好似春雨。上官嫃抬眸望,司马轶坐在帷幔之外,离她不到一丈。他的神情很复杂,似是惊喜、又似悲悯,最终化作敦厚的一笑:“你醒了便好。”

  上官嫃无力开口,只眨了眨眼。

  司马轶抚着手中的玉萧,迟疑问:“要用膳么?”

  上官嫃微微摇头,努力张口说了一个字:“累。”

  司马轶脉脉望着她,不再说什么,复又举起玉萧吹了起来。

  睡得太久,恍若隔世。又一次经历了生死,又一次把世事都看淡了。上官嫃静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黑猫蜷在她腿上,鸽子习惯性围着她飞起落下。她太过虚弱,终日坐着或者躺着,懒懒的不愿开口说话。

  厚底靴踏在枯草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步子不急不缓。上官嫃知是谁来了,眼也不抬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司马轶一怔,继续走近她,温和道:“你都知道了。”

  “枉我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你却还是举手投降。”上官嫃深吸口气,轻轻道,“我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她再没什么筹码可要挟你。你怎么如此……没出息。”

  司马轶伫足在她身边,垂首望着她道:“生死一线,你仍旧选选择了我并肩,若我置你于不顾,叫我情何以堪?”

  上官嫃疲倦阖眼,苦笑道:“还是那句话,我没有选择谁,面对大是大非,怎能任由她胡作非为?你是皇帝,怎么就拿不出点帝王的气魄来?”

  司马轶置之一笑,“我不是皇帝了,是凉王,如今我们一同被软禁在章阳宫,共度余生,岂非人生快事?”

  “你父王筹谋了多年,全都败在了你手上。大褚出了个女皇帝,恐帕要天下大乱了,你却想着儿女情长,没有丝毫悔意和愧疚。”

  “我父王是死于你精心安排的五福烧全羊和仙果,羊肉与仙果大量同食会引起中毒,若三刻钟之内不解毒挺会毒发身亡。说到底,是你被大长公主利用,亲手断送了江山,并不是我。”

  上官嫃语带嘲讽:“你真是习惯于把一切都推得一干二净么?为何不把我也推干净?平息这场动乱,你就能名垂千古。”

  司马轶定定看着她淡漠而决绝的神情,喃喃道:“这么说,你宁愿死,也不愿接受我。”

  上官嫃直言道:“我没有心力再与谁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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