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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司马棣置若罔闻,一面急喘,一面死死掐住上官嫃的脖子,口里念道:"谁都可以害朕,你不可以!你是皇后……要陪朕一起死……"

  "皇上!"戴忠兰急红了眼,死命拖拽司马棣的腿,却不知他为何狂性大发,丝毫听不见他的话。后面船上的护军发觉了异样,划动船桨急速赶上来。

  上官嫃耳边又开始嘈杂起来,像天摇地动般的轰鸣,她绝望地握住掐在颈上那两只冰凉的手,泪流满面。他死,也要拉她陪葬。她遥遥记起来,他说自己的母后就是给父皇陪葬了。帝王之家大抵都是如此吧。她意识陷入混沌,呼吸渐渐停滞了,好像那只漂浮在水缸里的白猫,眼睛微微露出一条缝,死不瞑目。

  司马棣最后吸了口气,似乎喘到了尽头,嘴角一阵抽搐。眼前羸弱的女子泪湿了两鬓,睫毛都停止了颤抖,他终是松了手,身躯一僵,缓缓倒下。倒在扁舟的边沿,便往水中滚落了。

  "皇上--"戴忠兰尖声悲号,疯了般拼命划水到另一侧。莲叶随水波起起伏伏,早已没了司马棣的半点踪迹。

  大船上的护军纷纷跳水,太液池宁静的黄昏被打破了,一切都被打破了。

  上官嫃冷寂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蓦然睁开了眼,目光呆滞地望着漫天红霞。

  她活过来了,却好像死着。

  天际渐渐黯淡下去,太液池上几十条船来回划动,下水的护军换了几拨,仍然没有找到司马棣的影子。司马银凤又调动了宫里的内侍一齐下水打捞,焦心的等待中,不知不觉夜已深了,船上纷纷挂起了灯笼。

  上官嫃蜷缩在岸边,发髻松散,身上裹了件斗篷仍旧瑟瑟发抖,元珊在一旁陪着她。戴忠兰伫立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愣愣地望着太液池上的火光,静默无言。

  李尚宫下船来,有些伛偻,由宫婢搀扶着走到上官嫃面前,她脸色晦暗,吩咐元珊送皇后回宫。元珊红着眼起身回话,"尚宫娘娘,皇后娘娘这样子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李尚宫叹道:"那就把她抬回去。"

  元珊点点头,与几名宫婢一起去抬上官嫃。才碰到她的手臂,她便闪躲,痴痴地望着漆黑的水面念叨:"我不走,我有话问他。"

  元珊焦急劝道:"娘娘,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咱们回去歇息好不好?"

  "明天太迟了,我现在就要问。"上官嫃连连摇头,嘴里重复着那一两句话。

  李尚宫捂住胸口咳了一阵,悲戚道:"如此变故,朝堂会乱,后宫会乱。身为皇后,这个时候不出来主持大局,难道要像那些哭哭啼啼的嫔妃一样上吊寻短见吗?给我起来!"李尚宫嘶吼了一声,宫婢们纷纷被震慑住了。

  上官嫃缓缓抬头,茫然望着她,豆大的泪珠儿一颗颗从眼眶里滚出来,喃喃道:"我没有害他,我没有……可是他要我死啊,皇帝哥哥要我死!他从来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喜欢过我,他要杀我……"原本低微的哭诉愈来愈高扬,她仰起头,任泪水肆流。她自己听得朦胧,却不知在外人听起来已经成了撕心裂肺的号啕。

  李尚宫亦忍不住落下泪来,挥挥手,命宫婢们将皇后抬走。元珊隐忍地抽泣,与其余几人一起去抬皇后。

  岂料上官嫃愈发抗拒,声嘶力竭地叫吼着,"我不走!死也不走!"她两手死死抠住台阶的边缘,指甲缝里渐渐渗出了鲜血。

  元珊被吓住了,往后退了两步大叫:"不要!不要伤着娘娘!"

  李尚宫狠下心将元珊又推了上去,命令道:"把她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来!"

  元珊跪倒在上官嫃身边泣不成声,颤颤巍巍伸出手,用力掰开那一根根染了血迹的如葱纤指。上官嫃似乎已经癫狂了,不顾一切奋力挣扎,右手被掰开捉住了,左手便更加用力,白玉台阶上被蹭得血迹斑斑。元珊咬紧嘴唇掰开她最后一根无名指,岂料上官嫃猛地一用力,尾指的护甲在台阶边沿咔嚓断裂,粘连着鲜血淋漓的指甲盖。那指尖顿时血流如注,躺在惨白的玉阶上触目惊心,上官嫃疼得呼吸一窒,晕厥过去。元珊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李尚宫双目红肿地叱道:"还哭!快去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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