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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怎么,这会儿梦华小姐又嫌人少了?是谁说我带得人多会招来麻烦,我可都是照着你的意思,好不容易才撇下那些人的。”

  “该少的时候不少,不该少的时候偏偏少,你……不堪大用!”

  南华哭笑不得,连声道:“好,好,这几个人都归你,千万别嫌弃。”

  他身边这几个人可是外祖家中身手最好的武士,比他的功夫强多了。

  她挥了挥手,叹了声:“也只好将就了。”

  本想在东明城歇息几日,看来得在慕容毅赶来之前就走。她就不信,总不能她要离开,还有人敢把她捆了不成?

  云澜直到入夜才回客栈,放着正门不走,穿窗而入,带着一股夜的凉气。阮梦华在房中坐卧不安了半晌,连晚饭也省了去,刚打发绯玉出去,支着手臂小憩一会儿,突觉凉风袭面,旋即已被云澜拥入怀中。

  阮梦华愣了一愣,待看清是云澜,才低低叫了一声,双掌推开他道:“你去了哪里?”

  云澜却不作答,顺势退开坐在灯下,伸手为自己倒了盏茶水,浅浅酌着,神情有些莫测。

  她顾不得再追究他去了哪里,反正这人时常神神秘秘,便道:“你不在的时候出了事,陛下知晓我的行踪,竟派了人来接我,眼看着两三日内便要到东明,你看该如何是好?”

  他手上动作一顿,缓缓地道:“陛下仁厚,待你如掌上明珠,定不会怪你擅自离京,你怕什么?”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回客栈时便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有人在暗中窥探,于是先和南华打了个照面,问清楚后什么也没说来见她。

  “谁会怕这个,我是说……”她蓦地停住,直直地盯着云澜:“你这话何意,难道忘了咱们说过的话?”

  云澜避开她的眼神,此时非彼时,她到底是皇家血脉,眼看着回到上京便是位正宗的金枝玉叶,何苦再记得曾说过些什么。他甚至在想,若她仍是那个不得宠的小丫头,事情便好办得多。

  眼下真不是带她回泉州的好时机,起码要先回京看看形势,当初他被邵家请来,与仁帝曾有一年之约,不能就这么甩手不管。这些他没见阮梦华之前已思量过,知她听了心里定会不痛快,仍是劝道:“你大难不死,确应回去见过父母,再说,我可是陛下赐给你的御医,也该回去复命了。”

  乍一听此言,阮梦华又是惊怒又是失望,她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后商量快点动身避开慕容毅,可没想到他却要她回京!她静静站了半晌,忽尔笑道:“说得也是,就依云大人所言。”

  说罢肃着脸一指窗外道:“既如此,云大人就该避嫌,请回吧!”

  笑话,他不光私入她的房,还抱了她亲了她,如今来规劝她回京?是了,在他眼中,她就是一个物件,想要便要,想扔便扔。不光是他,连她的父母都知道,她阮梦华自幼便是个招之既来,呼之即去的物件!他高兴的时候可以为了她奔波万里救医治病,一路上的呵护几近真情,不高兴的时候就要送她回去,当她稀罕做什么公主吗?

  她是越想越怒,眼见着云澜依然坐在那里,顺手抓起身边的东西便扔,不论什么全向他招呼过去。

  云澜自然无法再安坐,跳起来边闪边苦笑着道:“丫头,你先别气,这不是来和你商量的吗?”

  “谁是你的丫头!”

  她打定主意不再跟他说一句话,手边东西没得扔,便在屋里寻些趁手的,弄出天大的动静,不光南华绯玉听到来喊门,连客栈里尚未安歇的客人也被惊动,客栈老板哭丧着脸守在外面,听着屋里清脆的响声,心也跟着一阵阵的疼。要知道上房里放的可都是上等摆设,他可不敢开口让这几个贵客赔钱。

  砸到再无可砸,阮梦华收了手,拉开门出了房,对南华与绯玉道:“明日一早收拾东西,我们启程回杏洲。”

  不带她去泉州便罢,但她也不会如他所愿回上京去。

  那间上房自然是不能再住的,南华把客栈老板叫来,又开了间上房,嘱咐绯玉小心伺候着,转过身又去找云澜。

  云澜仍留在那间满地狼藉的客房,手上还握一只茶盏,那是唯一没被阮梦华砸烂的东西,看到南华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笑意不改地道:“她去睡了?”

  “为何要回京,明儿一早起来她若还是执意要走怎么办?她可是把我的护卫全要了去。”南华可是冲着千羽山才来子夜的,若是云澜和阮梦华回了上京,谁带他去千羽山?

  云澜反问他:“难道真的不顾皇命带她走?况且……”

  他话说半截却又停下,南华不禁问道:“况且什么?之前你带着她去沧浪是救了她一命,如今怎地忽然怕了?换作别人倒还罢了,可若是你,皇帝老子又能奈你何?”

  “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他淡淡地扫了南华一眼,警告他道:“你最好不要跟着她胡闹,更别惹事。”

  南华无辜地摊手:“我?我是那样的人吗?倒是你,为何非得要她回去,怎么我觉得你有些不对,难道你刚才消失的那会儿出事了吗?”

  他就是那么一问,谁知云澜脸上的笑意蓦地一淡,神色莫名凝重起来。

  云澜还真是去托人送信回家,此地贸易繁荣,各地均有做生意的人在此,想往哪里送信都方便得很。云澜的家虽然在泉州,但父母早亡,也无兄弟姐妹,留下偌大的田产宅院连个主人也没有,平日叔伯长辈们照看着,忠仆管事打理着,他只需年节时偶尔回去一趟。他少年成名,一直在江湖上漂泊,这回带着阮梦华等人回去,少不得要知会长辈们一声,要府里早做准备。

  可就在他安排完了之后,却听说了一件事,是有关上京城风华夫人的。

  君边云拥青丝骑(三)

  若按着阮梦华的意思,第二日便要离开东明城。不料半夜里沿海一带竟刮起了狂风,凌晨时更下起了暴雨,来势甚是凶猛。城中百姓谁也不敢出门,处处可见折断的树干积水,听说还有谁家的墙不结实被风吹倒的,差点伤到人。

  这下子别说走了,连门也出不去,而且船行都歇了市,谁敢也不愿为了点钱在这种天气出门揽生意。

  住在城中客栈的客商们无不称奇,此等大雨只在夏日才会有,这会儿早已入秋,不知道老天爷发的哪门子怒。他们的生意耽误了,可客栈老板却心中暗喜,下雨天就是留客天啊,最好是下个十天半月,保管他这个客栈日日爆满。不过象阮梦华这种客人还是少有为好。

  想一想,昨日她已弄毁一间上房,啊哟,莫不是这女子发怒老天才跟着发怒吧,那岂不是神了?

  阮梦华自然不知客栈老板心里的古怪,她正把自己关在房中生闷气,只准绯玉将餐饭端入房中。她怕慕容毅来了就走不了,冒雨走却行不通,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云澜这两天几次来找她都被赶走,却拿她没办法,只得吩咐绯玉好生服侍着。

  东明城的城令已贴出告示,明令出云港内停靠的商船一律不得擅自出港,所有交易暂停。大家伙谁也走不了,还得坐等老天开恩,两天下来,客栈里聚集了一批闲谈的商人,成日高谈阔论,全是行商路上所见奇闻。

  一个身着胡服的商人拍拍自己的胸膛,得意地道:“看到我这一身衣裳没有,可是胡人首领送的,我敢打保票,那个胡人首领得的便是古文兰国失落已久的镇国之宝,那可是我亲眼所见。”

  围观众人皆不信,一人道:“老兄,你这衣裳在胡地随处可见,有甚稀罕,还不如海外那些丝绸,再说了,文兰古国早已不再,传说镇国之宝是国主的爱妃殉葬之物,试问谁能盗得了早已消失不见的古墓!”

  胡服大汉反问道:“这位老兄在哪里发财?”

  说话那人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道:“不敢,我从前也是跑北边的,胡国更是去了无数次,怎地从未听说过那里流传着文兰古国的珍宝。”

  “那你怕是有小半年没去了吧,我是刚刚从那里来的,听说胡王已经决定来子夜朝见陛下,届时会奉上部分珍宝呢。”

  “真有这种事?胡王真的会来?”众人关心的不再是珍宝,而是传说中的胡人三头六臂,凶猛神勇,是否真的吃人。

  那汉子又道:“当然,我还听说胡王将去沧浪向沧浪公主求亲哩。”

  那就是联姻了,胡地距子夜较远,而离沧浪近,与沧浪交好也是应该。有人嘿嘿一笑道:“我朝只有皇子,没有皇女,如若不然……”

  说到这个,不少人都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上,一人压低声音道:“怎地没有,咱们子夜也是有位皇室女的,只不过是偷着生的,哈哈。”

  有人的地方便有是非,何况客栈这种地方,三言两语又说起子夜国主的风流韵事。不过说归说,都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时不时传出会心的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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