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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眼看着二人当堂要斗起嘴来,阮梦华手抚额头,“下去,都下去吧。”

  南华打着伞晃悠悠地跨出风华夫人府,大门外却热闹无比,不知是谁顶着雪往府里送年货,便扫了两眼。当先一人披着件银色宽氅,看起来并不像出门办事的管事,听到门房往里通传,却是邵家的三公子亲自送来若干年节用的东西。他登时上了心,眼睛在那位邵三公子脸上打了个转——长得不怎么样嘛。

  东暖阁里却因为一盒胭脂乱成了一团:南华刚走,阮梦华便让鸣玉支起妆镜,她兴冲冲地想要试一试那盒据说卖出了天价的凝香玉。难得近日病怏怏的小姐想要打扮,屋子里的丫鬟全都忙碌起来,沉玉还翻出了为小姐过年准备的新衣,这是从宫里送来的,金丝银线缀绕,华贵且又雅致,一般人何曾得见。

  阮梦华不太爱装扮,平日鸣玉和沉玉为她梳妆妥当后,从不费心思照上一照。今日只见妆镜中的少女脸颊瘦削,竟是愣了一下才看清,那便是自己。她顿时没了兴致,将那盒胭脂随手扔给鸣玉,要她分给大家,之后便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己的房。

  外头的雪仿佛下得又大了些,阮梦华站不长久,靠坐着床榻思量起南华走时说的话,他竟建议她与云澜好好商量一下,若是可信,便拉他一同行事。

  她才不要!

  “梦华小姐只需用心调养即可。”

  “丫头,你不信我?”

  敷衍也是一种欺骗,她信他才有鬼。

  云澜并不知她是何想法,此时正如往常一般端着碗温药来督促她喝药。

  东暖阁里自有煎药的地方,但云澜却坚持要自己做这些,从不假他人之手。

  每到这时,东暖阁的丫鬟们全都殷勤服侍,这个为他奉茶、那个替他张罗暖手炉子。阮梦华受不了人多晃眼,终于咳了声道:“日日要云大人亲自来伺候我喝药,梦华真是罪过,你们也莫要光站着看,快去服侍云大人啊。”

  一时间,原本忙活着的众人站定不动了。

  看着奉上的热茶、点心以及才刚送到他手上的热巾子,她又一脸遗憾地说:“招呼不周,您多担待。”

  此招乃是刚刚从南华身上学来的,有时装模作样把话反着来说,似乎真能出上一口气。

  云澜一眼便瞧出不对来,“丫头,谁又惹你了?”

  “没有人惹我。只是午前咱们才刚见过,云大夫实在不必出现得这么勤快,您这一来不打紧,我身边的人可就都乱了心迷了眼,一个个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也不怪她有怨气,这些日子哪一日不乱上这么几回?

  几个丫鬟看梦华小姐的脸色不太好,不敢再朝云澜飞眼,低着头退了出去。鸣玉笑道:“刚刚夫人说有稀罕物送来,我替小姐上前院瞧瞧去。”说罢顺便拉走了还在磨蹭着的沉玉。她倒不担心小姐与云大人独处一室,且不说云大人是皇上下令跟过来的,与小姐又是医者与病人的关系,自然无事。屋外那些丫鬟哪里舍得走远,都隔着二道门打着帘子候着呢。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阮梦华面色稍霁,歪靠在胖圆松软的元宝枕上病恹恹地胡乱揪着流苏玩。她抬头看到他递过来的药碗忍不住吧道:“又是这苦药,明明吃了也不见效,何苦来哉。”

  “若是无效,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与我说话了。”

  她仰头甜甜一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站着了?”

  云澜先将药碗放下,来到她跟前,轻轻问道:“你要与南华去哪里?”

  她豁然睁大眼睛,心生百念,却佯装笑开来,“今日南华带了些胭脂露,可惜我这张脸憔悴得用不上,只得分给了那些丫鬟,真是可惜了呢。”

  “要去哪里?”他并不放松追问。

  她拉下脸,不客气地道:“你想听人家的真话,得先问问自己有没有说真话!问这些有何意思,只会惹人厌烦,若是我问你在赏景阁母亲未来之前,你神思不属在想些什么,你会说吗?”

  云澜一愣,暗暗佩服她的机敏,竟能瞧得出他那会儿的不同,他哂然一笑,“我只是在想,如我这般相貌周正、才质绝佳的男子到哪儿都招人待见,偏偏你自打见了我,鲜少露出好脸色来,总也不入你的眼,莫非……你心中还记挂着那个邵之思?”

  不等她反驳,他又飞快地接着道:“然则他已成婚,新妇还是你的阿姊,你这口气怕是憋得久了,可怜的丫头,只能守着几封信独自掉泪。说到这儿,我记起来了,当初在紫星殿与你相遇,你便在哭,一脸的不甘心不情愿,啧啧,如何,被我说中了吧?”

  看着她惊奇不已地坐起来,云澜心中暗笑,想起那回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点火烧他,心中有些异样,还从来没人这么对他,她一点儿也不像别人口中和气懦弱的二小姐。反正左右无人,他笑着逼近了些,“如若不是,眼下你将人遣走,单留了我,我明白了……”

  她暗自戒备着道:“你明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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