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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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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高内人的不幸湮没在长夜里,明亮的阳光洒在芙蓉池上。池水碧盈通透,盛放的荷花,摇曳的荷叶,芙蓉池如碧玉泛着温润的光泽。这便是昌德宫夏季最美的风景。 不远处的岸边有官妓弹着弦琴,唱着菱歌。 敬妃今日一袭赤金华纹唐衣端坐于首,头上的金钿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鲜少有见敬妃如此华服装扮的,望着下首一溜空座,心底到底有些诧异,除了王室的成员,究竟今日赏花还请了哪府的亲贵? 吴尚宫附在敬妃的跟前:"中殿娘娘,徐掌令携妻女入了宫,恭嫔娘娘俱已引至芙蓉池边了。"敬妃扶了扶盘发上的金钿:"命她们登舟入席吧!"一叶兰舟上便坐着恭嫔及其亲眷共四人。 嫔宫早已落座于敬妃的左下首,仁平公主与永安大君俱落座于敬妃的右下首,只见这仁平公主略推了推了永安大君:"要不,你坐下首去。" 永安大君匆匆扫过仁平公主,一脸尴尬之色,自顾自地坐在仁平公主身旁。仁平公主用袖子掩着口,斜睨了永安大君一眼,"咯咯"笑着,敬妃抿着嘴也从袖中掏出绢子掩着笑意。 这样的情景,让我感到费解,正在寻思是为何故。适有恭嫔携了兄长徐掌令及其妻女三人向敬妃请安,复又向嫔宫请安,那一双瞳仁剪秋水、娇从双眸风情来的顺凤小姐也在其中。 她穿着如红莲般鲜艳的绸衣,波光潋滟里,如芙蓉披红鲜,在吴尚宫的引导下接着便向仁平公主及永安大君请安:"小女向公主娘娘请安,向大君请安,愿两位上殿吉祥。" 她的声音亦是很娇俏,像青荷盖绿水,一荡一浪,漫过人的心底。 只是此刻,两位上殿未曾叫起,竟然就这么坐着,顺凤小姐不得已,仍跪在地上。 一抬首,见仁平公主偏头望向永安大君,飞快地转动着眼珠儿。大君张着嘴,想要说免礼,又侧目而视。他望了望仁平公主,以为她会开口叫起,岂知仁平公主拿扇子半遮着脸一幅不理会的模样。 大君转过脸,神情里透着些许无奈,往前探了探身子,紧紧握着手中的折扇,只得清了清嗓子:"请起。" 顺凤小姐方提着裙摆退到下首落座,吴尚宫命宫人斟茶添水,自是殷勤款待。大君不曾用敬语免礼,而言请起,虽然语气并无热络之音,而言词却是亲切之意。我的眉梢微微一跳,连忙按了按眉心。 仁平公主摇着荷香扇,努嘴说道:"慈殿娘娘,原来今日这赏芙蓉花竟是这样有趣。您瞧,连木讷讷的三弟都陶醉了。"说罢,又用扇子轻轻拍了拍有些发窘的永安大君。 永安大君浑圆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他垂了眼,瞟了眼仁平公主:"杯里的茶水凉了,喝着不烫口。"敬妃与嫔宫各自掩面轻笑,纷纷端起茶杯, 恭嫔徐氏连忙说道:"自是不烫口,茶水到口里,清爽着;滑进心里,滋润着。"连下首适才想笑,又忍着笑意的徐掌令夫妇都撑不住,握着茶杯,微抖着双肩,悄悄笑着。 顺凤小姐则是两颊如飞霞,一阵酡红。她连忙低了头,眨巴着细密的睫毛,如落在花荫的蝴蝶,微微扇着翅膀,轻咬着嫣红的樱唇,其含羞带怯的模样我见犹怜。 敬妃往前坐了坐,手按着扇子,她笑眯眯地说道:"宫廷的生活虽是繁文缛节,其实也有此刻这么随和之处。士大夫家的家风和门规也不逊于宫廷的礼教,看今日顺凤小姐这么温婉安静,可知徐掌令平时亦是教女有方的。" 徐掌令紫酱的脸如地里歪结的倭瓜,小眼小鼻子小口如没嘴的葫芦,与顺凤小姐全然不像,真不知他如何有恭嫔和顺凤小姐这样的妹妹与爱女。因龇牙说道:"回中殿娘娘,小人只知女子无才便是德,只令小女在家学些女训,作作女红,仅此而已,还望娘娘调教。"其言辞倒是颇为得体。 他的官职虽然不高,亦是仰仗着恭嫔的荣宠,才能出仕朝廷,然而人不可貌相,在外有朝廷众臣、内有王室宗亲及外戚权臣的夹缝里,亦能谋得一席之地,可见其亦是颇有精明之处,才在复杂的形势下站住了脚。 敬妃冲顺凤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近前。顺凤小姐捏着裙裾有些犹豫,恭嫔连忙冲她使眼色,吴尚宫想了想便向顺凤小姐说道:"请徐小姐随奴婢上前。"顺凤方站起身走得莲步姗姗,榴红的长裙只是迎风轻拂。 吴尚宫将其引至嫔宫与恭嫔一席,这两人一见各自往外移了移。嫔宫含笑说道:"不如请徐小姐,坐在儿臣与恭嫔娘娘的中间可好?"敬妃满意地点点头,恭嫔便拉顺凤坐下。 敬妃漫不经心地望着顺凤:"徐小姐今年芳龄?" "回中殿娘娘话,小女今年十八岁了。"顺凤轻咬了咬嘴唇,溜尖的鼻尖沁出些汗珠。 恭嫔适时握着顺凤白皙柔嫩的小手:"小妾这个侄女儿呀,最是乖巧,只可惜前些年徐掌令在仁川外任,没顾得上她的婚事,生生给耽误了。" 嫔宫眉目含笑,一脸和悦地向敬妃说道:"慈殿娘娘难得赏花,吴尚宫已备了诗笺,助助兴如何?"敬妃自是点头应允,只是恭嫔等一干女眷面露难色。 顺凤小姐亦慌忙摆摆手:"小女不会吟诗作赋的,不过略识几个字。"嫔宫适时解围道:"儿臣此番有一个新的玩法儿,既简单又有趣,雅俗共赏。" 见众人目光期待,嫔宫冲吴尚宫点了点头,吴尚宫命身后的宫人拿出道具,嫔宫移开案几走上前:"这原是行酒令儿,从大明传来的,儿臣将其改为击鼓传花令。吴尚宫为令官,拿花枝在手,使宫人于屏后击鼓,诸位依次传递花枝。鼓声止而花枝在手者,抽筒笺里的牙牌,上头有图案,依图案任吟五言诗一首,不拘形式,不限韵脚,只要接上即可,若接不上则罚饮酒一杯。" 一席话说得众人俱松了口气,连忙点头称有趣,于是众宫人将案几移近了些,令众人坐近些。敬妃便向我说道:"我不胜酒力,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你代我参与罢!"我便坐在敬妃的下首代其出席。 适有宫人背过身在一旁敲着小铜锣,嫔宫将花枝递于我,我匆匆将花枝送于仁公平主,仁平公主急急扔给永安大君,永安大君又连忙掷给徐掌令,徐掌令夫人不曾加入,这花枝自然就落于恭嫔之手,恭嫔一着急,花枝落于地上,拾起来再搁在顺凤手中,锣声忽止,大家都定眼望着顺凤。 宫人捧上筒笺,顺凤一双美眸如雨打蔫的花朵,没了精神气儿,极不情愿地取出一枝。她看了看,叹了口气,宫人呈于吴尚宫,吴尚宫看着牙牌笑道:"是一叶扁舟,还请小姐吟五言诗。" 她紧紧握着红袖,微拧秀眉,沉吟好半晌方说道:"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仁平公主拍手说道:"这题目多容易,倒也是接上了,就是太直白些,尚且徐小姐还想了这么久,该罚,吃酒。" 顺凤小姐小脸涨得通红,宫人已上前给她斟酒。吴尚宫指着酒杯:"公主娘娘所言甚是,这酒是甜酒,酒性很淡,请小姐饮了吧!"她只得掩着袖子抿了一口,酒杯里还盛了半盅。 因锣鼓声响,未曾深究,众人坐直了身子,深恐花枝落在手上,这一轮下来,花枝落在嫔宫手上。嫔宫信手拈出牙牌,凤目神采奕奕,一面命宫人将牙牌呈于吴尚宫,一面说道:"赠衣之图。尚有绨袍赠,应怜范叔寒。不知天下士,犹作布衣看。" 这回永安大君竟然点头称赞:"嫔宫娘娘这首五言吟得好,不知天下士,犹作布衣看。浅诗深意,识人之篇,于宫闱闺中颇有见识。" 嫔宫谦逊地低了头:"应景之诗,不过随口而出。" 宫人又敲响了铜锣,此番竟然轮到了我,抽出牙牌,呈予吴尚宫手中,吴尚宫倒是有些诧异:"呀!郑尚宫抽的是只宝剑。"众人皆望着我,看我所吟何诗。 我凝神一想,脱口而出:"避人五陵去,宝剑值千金;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 嫔宫拍手叫好:"这首诗倒是忠义之举,吟得好。"众人自是称好,一转回身,见敬妃满眼赞许地望着我。 芙蓉花枝又传递起来,"咚"一声,这花枝落在永安大君手上,他拈过牙牌,皱拧了眉头,低声道:"江城如画里,山色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 敬妃俯下身,咀嚼道:"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仁平公主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说道:"俱是好意头。"上殿的话语是这样云遮雾绕。我侧目望向永安大君,他的脸上一反平常的刻板,而是带着和煦的笑容,实在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今天这形势让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同寻常,是为何故?一向对立的敬妃与恭嫔竟然也有如此热络的时刻;徐掌令一家是这样出其不意出现在王室的赏花宴上;顺凤小姐又是这样特别,坐到了嫔宫的身边。 正在萦思环绕间,只见远处宫人传报东宫殿下驾到。众人连忙起身,宫人增设一席紧挨着敬妃。身着大红蟒袍,左右肩章及前后绣有四爪趾金蟒,头戴真丝笠,一脸雍和庄严之色的正是东宫殿下。 敬妃命我给东宫殿下沏茶,这是我第一次近前看清东宫的威仪。东宫的庄严之色与敬妃有三分相似,他的面庞与永安大君相比,更为饱满,正是天庭饱满,地格方圆,天生帝王之相。 他不似永安大君一脸刻板与严肃,总是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和气里透着深邃。且浓眉大眼,眼角眉梢比永安大君更为大气。相形之下,永安大君阳刚的面容中多了些许阴柔,而东宫则是温和的外表下内敛着刚强。 兄弟二人皆是面白如玉,只是他的眼角有一粒黑痣,这粒黑痣其实并不太大,但配在这样一张脸上却是如此打眼,令我想起在私宅里母亲常说的落泪痣,命不济。 不知怎的,我竟然想了这么深远,又不禁抬首望向嫔宫。雍和庄严的东宫与百里挑一的嫔宫,应是如花美眷,天赐良缘。嫔宫见东宫前来自然提着裙摆,温柔娴雅地坐在他的身边。 东宫偶尔会与嫔宫交首低语两句,看不出浓情蜜意,倒也相敬如宾。大约东宫夫妻碍于礼教,在王室的聚会上须保持体统,想必无限温情应止于闺中。 只见东宫殿下向敬妃说道:"原来嫔宫把行酒令也带到了赏花宴上,慈殿娘娘可喜欢?儿臣来迟,还请慈殿娘娘容谅。" 东宫含笑向敬妃说道:"今日这赏花宴,儿臣略有一番小心意献给您。"一白净文弱的内官蹁跹而至,这个内官站在众人跟前双手捧着锦盒。一刹那,我有些失神。 他的容貌美得不可方物。眉不画而横,唇不点而朱,施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鬓若刀裁,眼同水杏,纤腰窄肩,难分雌雄。席间生得最美的顺凤小姐与他相比,容貌还略逊一筹。 世上怎有生得这么标致的男子,我轻轻叹了口气,在座的众亲贵都为王内官的容貌惊为天人。吴尚宫自是接了礼盒,呈予敬妃御前。敬妃的视线一直落在王内官的脸上,她紧紧盯着王内官,并不着急打开锦盒。 倒是这王内官,见敬妃如此注视着自己,羞得满面绯红,他紧紧握着双手。东宫指着王内官笑道:"王内官善吹箫,慈殿娘娘想要打开这个礼物,还得他的箫声所引。" 敬妃方伸出手打开锦盒,她看了看礼物,有些不解望着东宫。东宫一拍手,只见王内官从袖内抽出玉萧。一曲悠扬的蝶恋花,飘荡在芙蓉池的上空里,锦盒内一对玉色蝴蝶闻箫声翩翩起舞。 这对蝴蝶随着曲声的变化慢慢飞向王内官,依次落在他的身上,不一会儿,渐渐有各色蝴蝶纷至沓来,萦绕着王内官的身边。 仿佛人间奇景,金色的阳光洒在王内官的身上,形成一轮明亮的光环,各色蝴蝶环绕着这光环,流光溢彩,美不盛收。东宫上前行大礼道:"百蝶朝凤,愿慈殿娘娘吉祥。" 敬妃的眼中明明盛满了会心的笑意,而她却伸出手制止了箫声:"东宫的心意为娘的很喜欢,让王内官先退下吧!"这王内官方掩着玉萧缓缓退下,一时众亲贵赞叹不绝,恭嫔眨动着俏生生的眼睛:"像花妖魅影一般,把蝴蝶都引过来了。" 嫔宫静静地坐在一旁,不苟言笑,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目光飘浮,轻轻落在东宫身上,东宫匆匆扫过嫔宫一眼,敛了笑意。 徐掌令上前进言道:"想不到宫中有如此多奇人异事,真是令小人一家大开眼界。小人今日携妻女进宫,是娘娘圣恩浩荡。小女也略备薄礼,欲献给中殿娘娘。" 顺凤小姐打开身后的包袱珍重取出一幅绣品,恭嫔自是上前一起将绣品展开,顺凤小姐脆生生地说道:"小女不才,只在女红上有些修为,特绣了一幅百子嬉戏图进献娘娘。" 敬妃搭着吴尚宫的手围着绣品细细鉴赏一番,方说道:"这绣品精致,喻意圆满。很好,郑尚宫,去中殿宫把我案几上的搁着一只银妆刀取来,赏给徐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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