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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宇文兄,昭华她性子洒脱,喜欢自由,却又爱惹麻烦。给你添了许多不便,多谢你包容和照顾。”

  宇文弈转动着手里的杯子,“萧兄客气了。谢皇后在我要救死扶伤,贡献卓越,特别是江南瘟疫一事,更是奋不顾身。这份勇气和情操,令我十分敬佩。”

  萧暄不住得意地笑,“是啊,她就是那样的人。以前随我征战时,带着军医就那么穿梭在战场抢救伤员。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

  他说着,又给宇文弈和自己斟满酒。

  “这坛翠绝还是我皇兄酒窖里的珍藏。我空手不报而来,给宇文兄添了那么多麻烦,所以赶紧叫人快马从国内运来名酒,向宇文兄赔罪。”

  宇文弈笑道:“萧兄太过见外。你我虽然之前从未谋面,可是早已听闻你诸多事迹,心中敬佩,如今得见,一偿夙愿。你我一见如故,接待你本是份内之事,无须太过客气了。”

  萧暄这人虚伪客气起来更要肉麻,“宇文兄这副胸襟真是令小弟敬佩。你我两国之间隔着秦国,多年以来交通不便,一直少有联络。如今一见,大为欣赏,只后悔不曾早些认识。”

  宇文弈老沉,表情始终很稳重,“萧暄亦是一代英雄豪杰,愚兄钦佩有嘉。不知萧兄对前些日子里秦国的多项举措,有何看法?”

  萧暄放下手里杯子。

  话题终于回到正题上来。

  “西秦太子监国后,一直蠢蠢欲动,十分不安分,这一两年来,往周边三国制造无数隐性侵略,利用麻药和疾病,造成不少混乱。”

  宇文弈眼里一片冰冷,“江南一疫,死亡数万,若不是谢皇后关键时刻施药,我大离不知道还有多少子民死去。”

  萧暄亦道:“齐国西南境内这两年也兴起一个拜月教,蛊惑教唆无知百姓无数。据调查,也是起源于秦国。宇文兄,私觉得,共同应对秦国,已经是你我迫在眉睫的责任了……”

  宇文弈抿了一口醇香美酒。两个帝王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彼此看到对方眼里的赞同和较量之色。

  谢怀珉远远站在长廊下望着亭子里的动静,只看到两个男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怪没意思的。她不屑地耸耸肩,回去睡觉了。

  第四卷 离国篇 第73章

  那夜萧暄召集下属开会,谢怀珉独自入睡。

  夜来有雨,淅淅沥沥,清凉的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刮进来,吹到谢怀珉的脸上。昏睡着的她醒了过来,闻着这清新的空气,原本的头晕不适倒是消散了些。

  她没叫人,呆呆坐着,觉得脑袋里空空,显然又有什么东西想不起来了。

  屋外风吹芭蕉叶,哗啦啦地响着,她听着,觉得心里一片宁静。

  萧暄只知道她嗜睡,却不知道她在睡眠里其实也得不到片刻宁静。耳朵永远不停地听到怪声音,闭上眼睛都是光怪陆离的画面。睡着了有时候比不睡还累,可是不睡的时候,那种仿佛半个月都没有得到休息的疲倦又总让她支持不住闭上眼。

  她光着脚下了床,坐在梳妆台边。

  就着微弱的烛光,看到铜镜里的女子面容枯槁,眼眶脸颊深陷,头发凌乱披散着,伸出手来,瘦骨嶙峋,青色血管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这样,扮鬼都不需要化妆了。

  真可怜萧暄。她相信他不会因为自己这样就嫌弃她,可是天天看着爱人憔悴枯萎,心里怎么一个难受法?

  小程还有三日就可到离京都,若是到时候他也拿不出个有效的法子来救他,怎么办?

  谢怀珉无不绝望地想到,她原来的身子也早有别的灵魂占据了,她现在若要死了,不知道有没有立场跟阎王讨价还价,给她就近新挑一幅身子,让她留在萧暄身边。

  虽然很狗血,谢怀珉想着,无所谓地歪了歪嘴巴。求的不过是一个结果,管他过程和形式是如何?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显然并不是萧暄等人。

  来人小心翼翼地敲门,“姑娘睡了吗?”

  绿袖起来开门,“常公公?出什么事了吗?”

  “陛下的病又发了。刘太医施了针,可是效果不好,只得来请谢姑娘去看看。”

  “这个……”绿袖为难。

  “我去看看好了。”谢怀珉已经下了床,披上衣服走过来。

  绿袖道:“姑娘,这雨天的,又这么晚了,若是燕公子知道……”

  “他会理解的。”谢怀珉穿好衣服,用帕子包起头发,随常喜走了出去。

  绿袖没有办法,丢给旁边的宫人一个眼色,自己拿起伞和大衣跟了出去。

  离宫的皇帝寝宫里灯火通明。谢怀珉的到来,让无数人松了一口气。

  这时谢怀珉看到了听闻已久的离太子。

  五、六岁大的孩子,比同龄人略高,五官果真和宇文弈惊人的相似,特别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小太子皱着眉,正趴在床边,双手拉着父亲的衣服。宇文弈半躺着,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神情却是十分的温柔慈爱,正在摸着孩子的头。

  人前严厉冷酷的帝王,私下也是慈爱独子的父亲。

  谢怀珉不禁微笑。

  宇文弈抬头看到谢怀珉,一愣,随即严厉地冲下人喝道:“谁去把她叫来的?朕说了不用打搅她!”

  常喜抹了一把老汗,谢怀珉抢先开口:“陛下别要强了,还是自己身体重要。”

  宇文弈眉头紧锁,“你也病着,外面天气又这么坏。”

  谢怀珉一笑,“我的病没你的来得急。好了,什么话以后再说,先让我看看。”

  刘太医急忙把位子让出来。

  谢怀珉坐到床边检查一番,“还好,需要发一下寒气。我为陛下施针,很快就好了。”

  宇文弈低头看到她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打开针盒,眉头已经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他声音忽然十分轻柔,“你……要不就叫刘太医来吧,你别太累了。”

  谢怀珉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陛下,我也不是吝啬这点医术。只是这套针法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耽误了时间,受苦的也是你。所以还是我亲自来吧。”

  宇文弈心里一急,手已经按在她的手上。

  谢怀珉惊讶地抬起头。

  宇文弈对上她那双不因容颜消瘦而变化的眼睛,怔了怔,手松开了。

  谢怀珉莞尔,柔声道:“陛下要相信我的技术。”

  说罢吩咐医童燃起香炉,点燃香艾。

  宇文弈坐在床上,没再动过。他看着她挽起袖子,露出苍白瘦弱的手腕,看着她如以往一样手法敏捷,精确地将针扎进皮肤。

  包头发的帕子有点松,露出里面微枯的头发。室内因为为了驱散寒冷和潮湿,火龙烧得很旺,所有人都大汗淋漓,谢怀珉也很快就出了一层汗,没有血色的脸上渐渐浮现了一层嫣红,可是嘴唇却还是一片粉白。

  她一直专注手下动作,而宇文弈一直专注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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