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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夏语冰走进来,也不看我,直接将一份折子递交到耶律卓手里。

  耶律卓低头看,眉头渐渐深锁,疑惑惊讶不解。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耶律卓看完折子,转身递回给夏语冰。夏姑姑很快看完,也是一脸惊讶震憾,两人约好似的齐齐转头看向我。

  我心里七上八下,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了:“怎么了?”

  “燕王他……”夏语冰斟酌着说,“他遇刺受伤……”

  我当晚就收拾妥当准备连夜起程回国。

  衣服,药材……不知道伤有多重?

  《秋阳笔录》要立刻默出来给小程……也许只是皮肉伤。

  耶律卓送我的雪莲露……万一他毒发了呢?

  小程送我的《天文心记》还没来得及看……没事,即使毒发,一时也死不了,我总救得回来的。

  不过,不会断胳膊断腿吧?

  怎么会?他身边铁卫如林呢。

  一定是普通的皮肉伤吧……

  耶律卓派人送我回去,还赠了我大量珠宝。往日我一定会欢喜万分,如今也心不在焉谢过了事。心里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挠啊挠,烦躁焦急让我坐立不安,只有在马车启动的时候,这股急躁才稍微得到一点缓和,可是随后又被更强烈的情绪淹没。

  桐儿担忧地看着我:“小姐,您不如休息了吧,这已经很晚了。”

  我望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身体里有根刺扎得我一抽一抽的疼。

  我对桐儿说:“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我觉得很不安。”

  桐儿笑着安慰我:“小姐是关心则乱。王爷贵人多福,有天神保佑,不会有事的。”

  她其实也忐忑不安,笑得非常勉强。

  我说:“为什么他们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许是信还没送到,也许是不想你担心。”桐儿忽然欢喜,“如果是后者,那不就说明王爷的伤不重吗?”

  我叹了一口气:“我离他真远。”

  日以夜继,马车疾速向南驶去,将我和萧暄的距离逐渐缩短,再缩短。我终于远远望到了西遥城巍峨的城墙。

  我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冷颤。

  官道经过村庄,我睁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民舍上悬挂着白色幡旗,那高高伫立的杆子将繁密的雪白旗帜支撑在屋顶上,随风轻扬,连成一片,仿佛新落的雪。

  我一下由早春堕如寒冬。

  再也忍不住,立刻让车夫勒马,然后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农舍前有大娘正在做活,披麻戴孝,腰上系着的白色布条十分刺眼。

  我悬着心,觉得每一个字都有千斤重:“大娘,这满村戴孝,是什么人去世了?”

  大娘抬头看我一眼,放下伙计,满脸愁容地叹道:“姑娘外地来的吗?我们王爷几天前遭歹人行刺,重伤不治……”

  我的耳朵嗡地一阵响,大娘的话在脑海里不停回荡,只觉得脚下大地裂开一个大缝,我不停坠落,坠落,被一片黑暗寒冷彻底包围。

  周围人又说了什么,我统统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转身抢过侍卫手下缰绳,翻身上马,狠狠一抽马鞭,朝着西遥城疾驰而去。

  早春冰冷长骨的风如刀一般刮过我的脸颊,我紧握着缰绳的手已经疼到麻木,心跳如鼓,恨不能生出翅膀飞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

  城门卫兵见我奔来,举枪要拦,不知谁认识我喊了一声:“是敏姑娘。”

  他们一迟疑,我已经冲过城门而去。

  满眼白幡。城内满眼白幡。

  我几乎不能呼吸。

  这到底是怎么了?

  无数面白幡犹如有生命一样像张牙舞爪的怪物在上空飞舞,我环视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城市,强烈的恐惧席卷我每一根神经,撕裂我的理智。

  我迷了路一般在城里盲目奔走,胯下马儿受到感染,亦焦躁不安。我猛然清醒过来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赶紧拉紧缰绳往燕王府而去。

  王府亦是挂满白幡,已经有人通报,我才到,宋子敬就已经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

  “小……敏姑娘?”宋子敬面露惊愕之色。他和性格外向的萧暄不同,绝对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主,如今也瞪着眼睛张着嘴。他也穿着一身孝衣,他身后跟过来的王府家丁也全部身穿孝衣。

  我颤抖着,问:“萧暄人呢?”

  宋子敬张着嘴,想说什么,可是却没有说出口。

  “萧暄人呢?”我大声问。

  没有回答。

  没这耐心,我一把推开他们往里面冲。

  宋子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你等等,你不能……”

  “不能怎么样?”我厉声道,“我要见他!要不打晕我,要不杀了我!”

  “你——”宋子敬非常为难。近看,他人也瘦了很多,两眼血丝。我心已经凉到快冻成冰,扬手挥开他,继续往里面冲。

  里面很多人。属下,士兵,家丁,还有许许多多不认识的人。大家满满挤在大堂里,白绢素麻,一片触目惊心的。不少人在流泪,还有人惊愕地看着我。

  宋子敬匆匆赶到我身后。众人什么都没说,而是慢慢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道路的尽头,停着一具玄铁色的棺椁。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

  众人一步一步让出来。

  云香拨开人群挤出来,红着眼睛哽咽:“姐……”

  我看看她,继续往前走。

  玄铁色的棺椁宽大厚实且沉重,棺盖平放一侧,棺椁上覆盖着一面崭新的燕军旗帜,四周白烛如昼,我的眼前一片白花。

  那还是离开京都北上的途中。

  月色很好,流水潺潺,山林被暮色笼罩,静静沉睡着。

  我同萧暄肩并肩坐在溪边,两人都脱了鞋,脚浸在水里。山见清凉的溪水滑过我们的脚背,夏虫在身后的草丛里低声鸣叫。静谧安逸的夏夜,我们这样坐着,久久无语。

  忽然有一点暖黄的萤光亮起,一闪一闪,飘飘荡荡贴着水面低低的飞。很快,又有一个光点加入它,第三个,第四个。星星点点,仿佛有一张串了宝石的网笼罩着我们。

  “以前见过吗?”萧暄问我。

  我点头,笑着说:“萤火虫,是萤火虫。”

  小小的虫子,在夜色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梦幻耀眼,像一个个打着灯笼夜游的小精灵。

  我同萧暄说:“我很笨,也不用功读书。但是有几句诗,我却记得很清楚。”

  我念给他听:“爱,你永远是我头顶的一颗明星;要是不幸死了,我就变一个萤火,在这园里,挨着草根,暗沉沉的飞,黄昏飞到半夜,半夜飞到天明,只愿天空不生云,我望得见天,天上那颗不变的大星,那是你,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

  萧暄久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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