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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那是想去松森山脉了?”

  “与你无关!”

  “果然……”番麓仍旧按得她动弹不得,唇角却又勾了起来,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缓缓道:“原来白娉婷还在松森山脉。”

  醉菊吃了一惊,紧紧抿上唇,把头别了过去。

  娉婷,娉婷如果还在松森山脉,只怕只剩下一副……

  “你当初是拿着夜光玉钗去找援手的吧?”番麓硬将她的下巴扳回来,看见她眼中滚动的泪光,炯炯目光盯着她看了半晌,沉声道:“看来白娉婷在松森山脉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了。”

  “胡说!你胡说!胡说,胡说!”醉菊冲着番麓大骂,哭道:“她一定会被人救了的,说不定她有了气力,可以自己走下山,说不定她……”

  她骤然止了声音,吃惊地发现自己正在番麓的怀里。她一生中,除了师傅,从未和一个男人靠得如此近。被番麓搂着,就像浑身被火拥着。

  醉菊惊叫一声,猛然把番麓推开:“别碰我!”

  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番麓退开两步,站稳了,脸色变了两变。直到他转身离开,醉菊才终于停止屏息,大大吸了一口气进肺里。

  番麓晚上又来了,端着醉菊的晚饭,自备了一壶烈酒。醉菊低头吃饭,他坐在对面,也不用杯,直接提着酒壶往嘴里倒。

  当烈酒灌进喉咙时,他的目光放在醉菊身上。

  目光阴惊而邪恶,黑沉的眸子深处隐藏着暴戾的思量,使囚室内的一切变得如同绷紧的弦,彷佛稍一触发,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饭菜几乎贴着醉菊的脊梁下去,她觉得自己面对的似乎是一只野兽。放下碗后,她退到了床的最尽头,但囚室就算再大十倍,也不足以让她逃开番麓醉醺醺的杀气腾腾的目光。

  番麓那夜什么话也没说,不说话的他更像一头没有理性的潜伏着的野兽。

  醉菊此前以为自己已经遇到了最糟的事情,现在她终于明白,还有更糟的事在后面。

  此前的番麓邪气凶恶,可恨可恶,现在的番麓却让人觉得可怕。

  番麓一夜无话,几乎在醉菊快被他的目光逼疯的时候,站起来离开了。

  醉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仿佛死里逃生般,一摸额头,水浸浸的。

  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连续十天,番麓都带着烈酒到囚室来。又一回,他醉醺醺地挨到了床边,通红的眼睛盯着醉菊。看着庞大的阴影缓缓笼罩过来,醉菊忍不住尖叫起来。

  叫声惊醒了番麓。

  他晃了晃身子,甩着头离开了。

  醉菊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女人的天性让她明白了番麓目光中的含意。

  她无助地看着坚固的囚室,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比以前更安静,更冷漠。

  如果真的……

  那我就死。

  醉菊捏紧了拳头。

  这样的日子捱了不知多久,番麓终于停了喝酒,像从前一样没话找话。

  “怎么最近不想法子逃了?”

  “哼。”

  “啧啧,我还打算你再乱动脑筋的话,真要剥得你光溜溜呢。谁知你竟然听话了。可惜、可惜。”

  “你……”

  他彷佛变戏法般,摇身一变,又变成了吊儿郎当,偶尔凶狠,喜欢戏谑醉菊的番麓。

  送晚饭的时候,他忽然问:“你想去松森山脉看看吗?”

  醉菊诧异地抬头。

  番麓脸色平静得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想去吗?”

  “啊?”

  “不想就罢。”番麓转身。

  醉菊叫起来:“想!我想去。”

  番麓停下脚步,背影看起来不再吊儿郎当,反而显得凝重。

  醉菊盯着他的脊梁。

  傻瓜,他是骗你的。

  傻瓜,他在逗你玩,活像逗一条养在笼子里的小狗。

  “等我安排好了城务,我们就出发。”

  番麓的话只说了一遍,醉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站在囚室里愣着,不敢置信地反覆思索着其中蹊跷。

  番麓已经离开了。

  醉菊原本是不信的,但三日后,他们真的踏上了旅途。

  番麓没带任何随从,只有他们两人。

  且柔离松森山脉并不近。番麓带着昏迷的醉菊从松森山脉到且柔时,用了半个月,现在两人骑马去,最快也要十几天。

  一路上不入城市,不住客栈。幸亏已到夏天,荒山野岭中找片草地过夜,倒也惬意。

  醉菊猜道:“你怕我泄漏你的秘密。”

  “嗯?”

  “你隐瞒云常丞相,谎报娉婷的死讯。要是我在人群中嚷嚷一句,你就死定了。所以你不敢带我到有人的地方。”

  番麓懒洋洋靠在岩石上,冷冷道:“我只是不想亲手割断你的脖子。”

  不过两人都希望早日到达松森山脉。番麓身为城守,现在算得上是擅离职守。醉菊的心在每靠近松森山脉一步时都会变得更受煎熬。

  娉婷,你还好吗?

  希望,我不会在那片岩区中找到你。

  两人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松森山脉脚下。

  番麓找片隐蔽的丛林藏起坐骑,亮出腰间形状独特的铁钩:“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探子是怎么攀山的。”

  他配备了两副工具,一副给了醉菊。

  松森山脉对番麓来说就像家一样熟悉,他在林中成了猿猴,在草丛中成了野狮,醉菊看着他轻松地跃过岩区,对毒草和各种天然陷阱了如指掌。

  当日和娉婷走了几天几夜,历经辛苦才到达的岩区,由番麓领路,不到一日就到了。

  醉菊叹为观止。

  “就是这里?”

  “嗯。”

  每一块岩石都没有改变。

  站在岩区前面,醉菊深深记起了那时的风雪。

  呼啸的风,娉婷苍白的脸,还有,那根在黑暗中会闪烁绿光的夜光玉钗。

  “我会赶到阳凤那里,叫他们派最会攀山的高手来,身上还会带着最好的老参。我会在那里做好一些准备,熬好草药等你。”

  三天,生或死,只有三天。

  “娉婷!娉婷!”醉菊忍不住对着荒芜的岩区喊起来。

  番麓远远站在一边,看她在岩石中激动地寻找。

  找了一遍,再找第二遍。

  天色渐渐暗下来,直到醉菊的身影在岩群中变得模模糊糊,番麓才缓缓走了过去。

  精疲力竭的醉菊终于停了下来,喘着气坐在一块石头上,听见番麓的脚步声,抬起头,轻轻道:“找不到,我找不到。”她忍不住大哭起来,高兴地哭着:“太好了,她不在。一定是走了,一定是走了……”

  她一定是高兴得疯了,双手紧紧抱着番麓的腰哭道:“她一定还活着,我知道她不会死。”

  她抬起头,第一次对着番麓露出微笑。番麓还未来得及回应这个微笑,呼吸的瞬间,醉菊已经骤然恢复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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