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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鸟儿呜叫着穿梭林间,新嫩色的小草从冰雪刚刚融化的泥土里钻出来,老树舒展身段,准备换上新的绿衣。

  安静了,冬的小兽从洞穴里悄悄探头,不一会,已纵了出来,亲近林中第一朵害羞的花蕾。

  一幕幕春色,在琴声中毫无保留地展开,就连空气也仿彿充满了泥上芬芳的气味。

  厅中人听得如痴如醉,想像三月春光撩人心醉。

  琴声渐低,似一日已尽。

  雀鸟钻回巢中,小兽玩得累了,自去寻清澈的水源休息。嫩草仿彿经此一日,又高了不少,老树从容挺立,含笑看顾已在它枝叶内蜷缩睡着的小松鼠。

  余音绕梁,久久个绝。

  过了许久,耀天才惊醒了似的,由衷赞道:“天下竟有这样的琴声。驸马自小有白姑娘相伴,耳福真比我好了不知多少倍。”

  娉婷受了夸奖,并无得意之色,恭敬答道:“娉婷如今住在驸马府。公主要听琴,随时唤我就好。”

  耀天貌似甚欢,点头笑道:“那最好了,还能再弹吗?”

  “当然。公主想听什么?”

  耀天想了想,问道:“既有春景,那么夏秋冬,也应该各有一曲吧?”

  “是的,春景,夏色,秋虫,冬语。”

  “那……”耀天轻轻吩咐:“都弹来让我听一听吧。”

  娉婷应了一声,腰身坐正,肩膀微抬,双手又抚上了琴。

  悠扬琴声,从精致华丽的窗和门冉冉飘出,回荡在偌大的驸马府上空。

  春景,夏色,秋虫,冬语。

  春明媚之景,夏盛放之色,秋萧肃之虫,冬无人之语。

  敬安王府的花台亭边,这是娉婷谱的曲,何侠思量着起的名。

  春景奏过,夏已往,秋瑟瑟徐至,苍而不凉。

  府内府外,被琴声浸润得如在天外,至琴声遏然而止,才恍然察觉,原来倾心迷醉中,秋虫也已到了尽头。

  弹琴极为耗神,娉婷勉强弹了三曲,倦色藏在眉间,又要抚琴,再弹那冬语。

  何侠早在悬心,忙伸手制止了,转头向耀天道:“公主,现在正是冬天,听冬语更添寒意,远比不上前面的春景,夏色,秋虫有意思。不如不听那冬语,留一点余韵,权当回味?”

  “驸马说得对。”耀天点了点头,意犹未尽,徐徐评道:“方才这二曲各有特色,但若单论气魄,我还是最喜欢后院听见的那首九天。”

  娉婷在何侠答话之前已经表态:“不听冬语,那就让我再弹一次九天给公主听吧。”

  何侠猜想耀天也瞧见娉婷虚弱,盼耀天自行拒绝,不料耀天却点头笑道:“好。”

  何侠心中不喜,又不好作声,眸光微黯,脸色却不动声色,仍坐着静听。

  娉婷果然端坐了,又勾了弦,轻轻一挑。

  弦颤动起来,发出优美的音,却似乎没有原先的清越。何侠暗叫不好,勉强听了一会,几个高音好似巍巍然临渊而立,有不稳之忧。

  娉婷喘息渐重,肩膀摇晃几下,竟向后软倒。何侠暗叫一声不好,猛然从椅上跳起,刚好将差点倒在地上的娉婷接在怀里,色变道:“娉婷!娉婷!”

  “怎么了?”耀天也是一惊,起了身走过来探视。

  何侠无暇答她,抓了娉婷纤细得可以看见骨头的手,在腕上静静探了一会,将她打横抱在臂弯中,绕过回廊,小心安放在寝室的床上,才对随后来的耀天沉声道:“脉息有点乱。她一路颠簸,大概累着了。”

  曜天愣了一下,道:“我不该命她弹琴的。”露出歉色。

  出乎意料,何侠没有像往常那样安慰她,只是转而言它:“煎几服药喝了,再好好休息几天,就会没事的。”就着房中书桌上的笔墨,亲自写了一副药方,交代侍女们立即拿下去准备。

  忙了一会,又唯恐外面的脚步声惊扰娉婷,亲自为她放下床前垂幔。回头时,看见耀天站在身后,默然不语。

  问侠这才将心思转回到娇妻身上,柔声道:“公主累了吗?公主的寝房已经用香熏过,请公主先过去休息一下可好?我立即就过去。”

  “不必了。”耀天满怀柔情而来,现在兴致全无,强笑道:“只是来瞧瞧驸马,本来就不打算过夜的。”

  “公主……”

  “我们俩是夫妻,日子长着呢。”耀天低声道:“你刚回来,也该清清静静的,好好休息一夜。”眸子不动声色地一转,瞥了垂幔深处,床上娇弱的身影一眼。

  何侠低声道:“那我明日一早进王宫去见你。”

  虽仍是往常轻佻甜蜜的语气,表情也极真挚,但听在耀天耳中,总觉得他松了一口气似的。

  “我走了。”

  “我送公主回王宫去。”

  耀天心中气苦,碍着身份,又不能显露丝毫,摇头道:“不必。”

  这两字说得生硬,何侠怎会听不出来,身形一僵,锐利精明的眸子直视耀天。

  耀天被他定定一看,反而心生不安。她将何侠看得极重,明白若让何侠将她看作没有心胸狭窄的妒妇,从此便会失了何侠的宠爱。赶紧隐藏刚才不慎流露的不满,换了另一种羞涩语气,别过脸嗔道:“一路回去,谁不瞧在眼里 ?都是夫妻了,还送来送去的,生疏得像外人似的……”

  何侠温柔地笑起来:“公主多虑了。我们是夫妻,永远都不可能是外人。送到王宫怕人笑话,那就让为夫送到大门,总不能这也不行吧。”

  耀天不再反对,露出女儿娇态,乖巧地让他携了手。

  两人一道亲亲密密地到了大门,何侠早奉上无数甜言蜜语,柔情绵绵,说得耀天矜持的脸上逸出花般笑容。

  门前宫廷侍卫们早已备好马车,烛光闪烁,将一条大街照耀得如白昼般。

  何侠亲自扶了耀天登车,又探身入内叮嘱了两句,才站到一旁,目送浩浩荡荡的王宫车队在寂夜中离去。

  车队远去,在眼中渐渐缩为一个小点,何侠才转身进门。

  夜已深,大地一片寂静。

  如娉婷的琴一般,冬,无人之语。

  没有朝自己的寝室,他一路不停步地回到娉婷的寝室。跨入房中,一个身影受惊般地从床边站起来,瞧清楚他的脸,连忙低头行礼:“驸马爷。”眉眼之中,隐隐藏着不平之色。

  何侠认出她是娉婷的侍女,不大在意地看了一眼,视线转到床上的娉婷脸上。

  目光变得温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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