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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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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雪清一怒入迷阵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后宫却比往年萧静了许多,只见花俏叶翠一派葱茏,但却没了往年赏花迎春,许多粉黛相欢之景。雪清领着几个奴才,慢慢在前御园闲逛。昨儿刚落了一场春雨,今天阳光格外明媚,将那雨水揉洗过的碧绿嫣红映得金翠灼耀,更透着清新蓬勃的味道。 如今太后重新过问内宫事宜,雪清不过充作犬马,虽然有些忙碌但并不劳神。 前几日她是有些惴惴,这种事毕竟要累及家门,生怕倒了贵妃她也一并难安。但眼见太后如此决断,倒也让她放了心来。虽然这件事以后难免让太后拿住以用来制肘林家,但总归这事错在贵妃,林家不过是受诳挨骗的,加上父亲在朝中乃为胘股。只消他日后忠报朝廷,她在后宫安分守己。太后也绝不会随便掀这个旧账出来! 她一边想着一边慢行,拐出浓荫彩石小径,过了芍药汀,近了湖畔之时忽然一怔。眼见汪成海正在一丛海棠花荫那立着,边上是皇上的黄顶伞仪,一帮小太监捧着各式器物侍立在后,但却没瞅着皇上。她顺着汪成海的眼神一看,皇上正在湖心亭外的水台上立着,一身深紫绣金的常服,长绾束以墨紫雕纹嵌。尾长长甩出一股,随着微风而动。他负手而立,眼正瞅着水面,金粼浮动,映得他的衣衫点点莹光。 她好久没见着皇上了,二月二之时,皇上赐宴群妃,宴上说了些体恤的话之后便再没见着。皇上每日向太后请安皆在下朝之后,与她时间相违。一晃已经快两个月,其实打从去年十一月他归朝,便疏离诸宫,有空只与贵妃相聚,眼里再容不下别人。他南巡一去就是半年,加归来的四五个月,让雪清此时遇见,竟有种疏生之感。更因水面波光,映点点龙纹,更有种难近之味油然而生。 四周守着的执路太监先瞅见她,忙恭身下拜,口称德妃娘娘。汪成海回眼看到,一时原地不动,抖了拂尘跪下行礼。雪清趋了几步,点头让他起身。此时云曦听了岸上的声音,回头向这边瞧来。雪清立在岸上福礼道:“臣妾不知圣驾在此,还请皇上宽恕臣妾冲撞之罪。” 云曦微微牵了唇角:“清儿何时也这般拘礼起来?凭地生份了。既来了,过来便是。” 雪清听他依旧唤她“清儿”,心里一喜。忙起了身,错开花荫沿阶而下,她今天一身鹅黄宫装,宽袖纱笼,腰两边抰粉紫蝴蝶飞带,头束三环流云,两侧结小细辫子。一动步子,极是飘逸。眉目如画,明眸皓齿,飞花逐月一般的玲珑动人。 雪清走上水台桥,福身而拜:“臣妾给皇上请安。”如今刚是中午时分,皇上居然这么早便从前头回来了,打从三月底那会子贵妃称病,皇上再没逛过园子,每日朝罢便往掬慧宫去探看。想不到今天他竟是有了兴头?想来是时候也差不多,用不着再拘着。雪清这般一想,心里十分欢喜,但饶是经了事,再不肯面上不掩心事。所以依旧低垂眼眸,一副恭态。 “起吧。”云曦喉间微喟了一下,转身往亭里去。雪清起身随着他而行,所带的奴才眼见主子过去,也都跟汪成海等人一样。皆在岸上远远立着等传。 一入小亭,雪清一眼便见桌上摆着纸笔,焚着香炉。一时突然想起当年她与皇上在此作画的情景,那时岸上百花齐放,湖畔生光,他有了画兴,便在湖心作画。那时他们常常相伴,浓情蜜意。纵然此时雪清已经明白,他那时不过一时贪鲜心不在此,但再回想起来,也觉得十分惬意美好。纵然他只是一时之性,也是她美好回忆。 雪清一边想着,一边便去瞧桌上的画,口里笑着:“皇上今天不知又画地是……”她话出了一半,人已经有些僵。他对着满园春景,却在画人!画上的人着红衣金绣,梳飞凤华髻,眉如烟里柳,眼若露浸珠,红唇半启,似笑还嗔,不是乐正绯心还有哪个?他从不绘人像,她曾撒娇般要他画,他只是笑却不肯动笔,只道自己不擅工细。 云曦不待她近前便随手将画一卷。放到边上的青瓷卷筒里。径自坐在桌边软椅上。伸手拿过桌上的茶慢拨碗盖。半眼也不瞧她。 雪清被他这种冷落弄得有些讪讪。刚他明明还口称“清儿”,如今却似半句话也懒怠与她说一般。她深吸一口气,强抑心中的波涌,慢慢踱过去,低声道:“皇上既然难舍贵妃,臣妾自当令……” “令什么?令你爹现在去太后处言明,那二十万两与贵妃无干?全是你栽赃嫁祸不成?”云曦微挑了眉毛看着她,“当日你不是有凭有据,连信物形状特征都说地半分不差么?你筹备数月,不正是等今天么?” 雪清听他话里挟刺,扎得她心里揪痛,眼圈一红,突然跪了下来:“她的确向臣妾家里收了二十万两。臣妾若有胡言天诛地灭!皇上只肯信她,却不肯信臣妾。” 云曦哼了一声:“你给都给了,何苦现在再旧事重提?当日是你受高位之诱,贪污的有罪,那贿赂的就是干净的了?如何就你委曲?” “是,臣妾承认,当时被她引诱,受那高位之惑。便是皇上如今降罪,哪怕赐臣妾一死,臣妾也不敢有半怨言。”雪清听着落下泪来,“臣妾原本抵死也是不愿意说地,哪里有人愿意自揭里短?更何况律例严明,臣妾怎么不知这祸累家亲的道理?只是臣妾入得天家,自是知晓忠义之理,所谓举罪不避亲始为大德。家里为了此事,一年多来惴惴不能寐,臣妾父母心内既愧受皇恩,又恐人贪得无厌复往无终。臣妾既不想连累父母,亦不忍心家人再受挟制,所以便索性言明。此事皆因臣妾而起,是臣妾不忠不孝累及家人至此。还请皇上念在往日情份,发落了臣妾便是!” 轻语凝噎,声如铃琅,面容温婉而含凄,话说地入情入理滴水不漏。云曦垂眼看着她,容貌未改,但神韵已经不同。他浅饮了一口茶,一语双关地说:“想来倒是你家里误了你。不过你倒真是有了进宜了。”她自有她的天真出尘,却送到这角斗场里,迷了心性失了本真。 “是臣妾拖累家人。臣妾一直想向太后领罪,但又不想再让她老人家伤怀恸心,今日得见皇上。臣妾只想求皇上能宽恕老父,除此之外,别无所求。”雪清一边轻泣一边说着。 “起来吧。此事就此作罢,不用再提了。”云曦放下茶盏,“朕乏了,你也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雪清听了头半句心里微是一松,但听他接下来竟要轰她走。一时又有些闷,向前膝趋了一步,半抬着脸说:“皇上,臣妾知道皇上心痛。但臣妾何尝不是呢?皇上对贵妃情深意重,臣妾几曾愿意害她?臣妾与她一直相好,姐妹情深。但是臣妾更知何为轻重,臣妾身受皇恩,不敢有半点辜负!” 云曦眉头微蹙,半眯着眼睛笑了笑:“姐妹情深?照你的意思,倒是说拼了累及家人不顾,舍了姐妹情深不究,只管让朕看清朕的贵妃是何等面目?你倒是大大的忠良之人?” 雪清咬了咬牙,低声道:“臣妾不敢称忠良。只是不想皇上受人蒙骗,被人利用。” “宫里从来就是被人利用和利用别人,朕不能幸免也不奇怪!”云曦冷冷地说,“她什么样子,朕比你清楚!你用不着在这里惺惺作态,既然大胜而归就该欢享胜果才是。朕不想再听你讲这些大道理,也不想再看见你!”说着,他一下站起身来,抬腿就往亭外而去。 雪清心如刀绞,泪泣不绝。就算贵妃罪行累累,他也视若无睹。眼中除了贵妃再无旁人,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还要装作与她情真意切?她赢了什么了?她明明就输得一踏胡涂!她眼瞅他人已经到了亭边,挣扎着站起身来:“皇上既然从未对臣妾动过半点情怀,皇上既然一点也不在乎臣妾为皇上所做的一切,为什么当初还要……” 云曦回身看着她,一步迈过来看着她说:“你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朕。你现在揭她,只是因为你恨她。你既恨她为什么还要学她?学得不伦不类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她为人虚伪但从不掩藏自己所求,酷爱声名追求高位就是她想要的!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朕给不了你,你就去剥夺朕想要的。你以为你打垮了她朕就能回来守着你?你简直天真到了蠢!”云曦越说越怒有几分压制不住,“以前或还有几分情份,但如今朕和她都不欠你半分!” 他言语如刀,刀刀致命。割得她体无完肤神魂溃倒,她连着退了两步,险没撞在桌上! 原是她猜错了,皇上不是无情,他是把情全给了贵妃了!如今他不爱她,不仅不爱甚至恨她。就算她整倒了贵妃一样一无所有!她真是傻到了家,竟然还以为,他只是想要一个会筹谋掌控的人留在他的身边。其实不是,完全不是! 她眼泪滚落,她每次都会猜错,她以为他是有情的时候他却是无情的。当她认为他是无情之时,他却偏有了情!她完全看不透也猜不着,当她天真烂漫的时候宫里教她要诡算筹谋,当她筹谋的时候,他又开始厌憎!她究竟是站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呀? “难道臣妾喜欢皇上也有错么?”雪清失魂落魄地低喃,“臣妾自小就知是要入宫的,臣妾自小就知道,臣妾注定是要进宫地。无论皇上是老是少,是美是丑,臣妾都只能喜欢皇上。难道这样也是错了么?” 云曦轻轻的笑了笑:“喜欢本身自是无错,但喜欢的有时也不见得就是你的!”林雪清的家里从小按宫妃标准教导她,但却没教会她如何在宫廷里生存,或也是教了,不过她没学会罢了。 雪清连皇上什么时候走地都不知道,她眼前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清楚。她从来没看清楚过皇上,亦看不清贵妃,甚至看不清这宫帷。她无法分辨真假,也不知何谓错对,原来是一直稀里胡涂地迷失在这里。她不争是错,第一个孩子或也是唯一的孩子就葬送在她的天真里。她争也是错,因她伤害了皇上最爱的女人,他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等她慢慢回过神的时候,日头已经西垂,斜阳的光抖进亭里正落在那画筒上。她突然轻笑了笑,至少她赢了一个人!号称宫中最会做人,最小心谨慎的贵妃!她得不到皇上,但贵妃也同样得不到。至少她还会在这里继续下去,但贵妃却没什么机会了! 她想着,忽然伸手抄起画卷,慢慢展开看那画中的人。好个光彩明艳,仪雅无双,终日算计别人,如今也倒在算计之中。宫里原来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地方,这里的土攘,根本开不出情意的花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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