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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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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他一推我后背,我轻盈地从城头飘落。玄衣飞扬,怀中的“永日无言”仿似感到了战场的气氛,带着我沉重往前。 我穿过大杲军士的阵势,不需他们相让,我的身法足已越过所有障碍。飞箭与我擦身,战刀在闪,又黯然。我很快抵达了二军交锋的前线。寻常军士根本看不到我,当我蹿身之后,就很少再有人来惹我,武者的身法令他们畏惧。 我逐渐明了西日昌说我不属于战场的原因,我的出现是如此突兀,甚至有南越军士见了我后,停顿了片刻手中的利器,而停顿的代价是死亡。无数人在我身旁倒下,更多人在我身旁厮杀。鲜血倾洒在新生的野草上,飞溅到我的玄衣上,我低头看到裙摆上西日皇族的族徽,再看身处的战场,我恍然明白了红日白泪的意思。 在战场上,太阳不是红的,要突破血光的笼罩,只能以敌人悔恨的泪光来洗刷。我伫立在战场中央,亲见大杲军士的勇武。同样是拼死作战,南越军士阵亡或悄然无声或绝命呼喊,而大杲军士却带着满足的笑容卧倒沙场。单以军力而论,大杲确实骁勇天下。 我不想杀人,只凭着灵巧的身法,闪避在刀光剑影中。而我也谨记,我任务只是破了叶少游的笛曲。不久,南越军队开始后退。在上官飞鸿的命令下,大杲军队没有追击,纷纷退到了我身后。笛曲在二军各自后退的嘈杂声中幽幽响起。依然是无名笛曲,却平添了份怨恨,不再催人入眠而在扰人神智,逼人疯狂。我叹了声,世间在变,人也在变。 我指压宫弦,“永日无言”在二军中发出了第一声响,沉重而伤感。笛音骤然消散,我没有用气劲,只以二指拨一弦。食指和中指不停重复相同的动作,不停地拨弹。这正是当日我与叶少游结伴七重溪时,我对侯熙元的弹法。上弦下弦,一抑一扬,一清一浊。 四周安静下来,天地之间只有简单的韵律,沉重转到悠扬。无须繁多的变化,最简单的乐音畅响世间最朴素的情感,回忆。 战争不该与笛仙有关,战争是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用来洗刷悔恨,再增加更多悔恨的场所。音武不该与杀戮有关,乐音不该与毁灭有关,当年的笛仙总想要说服我,而今我已领会。失去了最亲爱的亲人,失去了阳光下的日子,仇恨,是找不回来的。 我收了指,叶少游一身素衣,出现在我面前,神情复杂地盯看着我。 “黎姑娘!” “叶少游!” 我们喊了彼此,而后却相对无言,只有裹挟着血腥的春风呼啦呼啦吹过。当世二位音武者的对持,无人上前打搅。 “他杀了花重!”过了不知多久,叶少游咬牙道。 我道:“花重自己不想活了,他不想看到类似今日的一幕。” “跟他脱不了干系!” 我默然。 叶少游握紧笛子道:“他的野心,路人皆知,你何苦为虎作伥?” “那你又在做什么?” 叶少游自嘲道:“在作孽。” 我无奈地仰头望天,叶少游是清醒的,他与我一样的无奈。天光白亮,红日白泪,而我们无泪可流。 我们很难得信念相近,却各有立场,各为其主。我们也都知道,无法说服彼此。时间仿佛冻结,春暖花开凛然转为春寒料峭。 叶少游的碧海潮澜指向了我。曾经以为再见将陌路的叶少游成了对手,而再见将为敌的侯熙元却成了与我定过婚约的西疆友族。我心叹一声造化弄人,嘴上淡然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叶少游苦笑道:“明知不敌,还是要挣扎。若连这一挣的勇气都没有,黄泉之下将愧对故人。就让我死在你手下,此生就无憾了。” 话毕,他持笛猱身而来,竟舍了音武,以笛为武器,点挑我上三路。他的动作在我眼中是迟缓而可笑的,同为清元期的我不知要比他高多少。我抱着“永日无言”从容地闪躲,笛风破空,尽是破绽。 我们身后的军队卷土重来,他们绕开了我与叶少游的中央场地,继续残酷的战争。 我仿佛能听见叶少游心底无声的哭声,我一边让着,一边问道:“你究竟为谁而战?” 他不答,只是拼命地攻击。我摇摇头,我只能拖,他也只能拖,而浔阳战役的结局早已注定,我们都只是徒具其表的陪衬。 战士身死战场,武者亡于刀剑,可我们都还有另一个身份,我们是乐师啊!我们该在临川汇音上一较高下,该于高山流水间音音畅弹,可现在我们居然沉闷的一个打一个跑,而且还一点都不可笑。周围的兵戎狰狞,我们各自身后远处的主帅都在看着。悲沉的乐章环绕在四周,我也在问自己,我究竟为谁为战? 浔阳城上响起第二遍鼓声,突变立现,南越军队里出理了修为高强的武者。 “叶少游,小心!”我不能再陪他游斗,我空出一手迅速缔结手印。 叶少游却笑了,往我手印上扑来。我避让了过去,挪身到他身后,手印拨弹在“永日无言”上。那年西日昌大婚,我已在清华池练出了单向攻击,琵琶琴音化为无形的音刃,散射入南越军阵中。一大片血花飞起.我又移回了原位。 叶少游停了攻势,握着笛子呆呆地望着一片被我残杀的南越军士,“为什么?为什么……”他口中喃喃。 “叶叠,你还不明白?她是妖女!”陈留王的声音穿刺耳膜。 叶少游慢慢地横笛于唇,我瞥了他一眼,猛然惊觉不对,这个时候他还吹什么笛子?我连忙探手夺取碧海潮澜,但是迟了片刻,一声尖厉的笛音抢在我手前穿云裂石,他口中已喷出鲜血。我捏着笛子,恨不能一掌劈死这个笨蛋。 我们周围离得近的军士皆双目赤红,笛仙的这音音武,堪称恐怖,瞬间激发了人的癞狂,代价是叶少游的生命。这也正是他的目的,他以命来施展这样的音武。我隐约明了,若叶少游死于战场,死在我面前,南越与大杲的战争才真正开始。 “谁给你出的主意?”我恨恨地问。 叶少游却倒了下去,上官飞鸿用刀背拍晕了他。 “大人,你可以回城了!”上官飞鸿一手抓起叶少游,我来不及抢回,南越的又一群武者赶到了。两相选择,我只能去阻挡南越人。 玄衣一展,我眼角掠过红日白泪的族徽,琵琶声起,摧魂断魄。 曾记,曾记,人在花下葬骨。花菊子,你到底葬了什么,我把它们都挖出来吧!“永日无言”在天一诀的手印拨弹下,拔草寻蛇,激荡出掀天揭地的奇景。我面前的草地泥草腾空,与先前散落的白色冥纸,迅猛地汇成疾风。 血滴落在琴弦上,太用力,所以伤,太用情,所以痛。 南越武者们见机不妙,叫骂着退避了。我眼前气场中已然空旷,但我还是继续在弹。 葬了什么?葬了人情,葬了人心,葬了血肉,葬了傲骨。花是花草是草,与泥并无不同。黑是黑白是白、与血红一般。我们都是痴人,过力而无情,过情以忘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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