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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四


  语出惊人,我马上联想到之前她二人及左荃珠都说钱后死前忧郁,敢情这些人都串通好了?

  那侍女平静道:“奴婢孑然一身,一死无累,请大人放过旁人……”

  一宦官抢断道:“大人,别信她,是奴才干的……”

  跟着这些人都纷纷开口说自己杀的钱后,把苏堂竹看得目瞪口呆。

  我忽然站起身来,所有人都止住言语,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我。

  “我要听实话!”我指着左荃珠,“如果我没料错,应该由你来解答!”

  左荃珠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卷起她的双袖,本该藕白的双手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烧疤,星星点点的针眼,惨不忍睹。一侍女哭道:“皇后娘娘早就疯了……”

  事情的真相在众人你一言我一嘴中渐渐分明,钱后失宠之后又失德,残虐下人,已有三位宫人被她杀死。陈隽钟手下的人看管钱后,仅限制她出宫,而不能出鸾凤宫的她更加凶残,每位宫人身上都留有钱后施虐的疤痕。想到昔日钱后可以无情地砍去芷韵双手,她又怎会对下人体恤呢?

  所以钱后是被鸾凤宫所有宫人联手杀死的,而钱后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她众叛亲离,连长年服侍的心腹都最终逼于无奈取她性命。

  我撕去了苏堂珠的几页症书,得出结论:“皇后娘娘抑郁而终。”

  众人喜极再泣,搂作一团。他们的勇气改写了他们的命运,这便是寻常人的勇气,狗急跳墙,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何况这是在大杲,大杲多勇武。我重将目光转向左荃珠,唯独她依然保持沉默。恐怕正因她的加入,鸾凤宫才有了今日的一幕。谋划、毒药、齐人心,这些都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左荃珠亲自送我出鸾凤宫,出了宫,苏堂竹回太医院,左荃珠依然送我。入夜的宫廷回廊上,我停住脚步,冷冷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就说吧!”

  左荃珠又要下跪,我道:“还嫌不够碍眼吗?”

  她轻声谢过,顿了顿后道:“大人,奴婢也知道皇后娘娘有活着的必要,以陛下的睿智,皇后娘娘应该再当上几年的。”

  “这话不该你说。”

  四下无人,左荃珠大着胆子道:“大人,或许奴婢该尊称你娘娘才是。”

  我一惊,只听她又道:“断定娘娘身份的是钱皇后,她听人议论大人在朝廷上显露女子身份,就一口咬定大人就是贞武皇后。钱皇后或许不够聪明,但她一直惦念着贞武皇后。”

  我盯着她,越发觉得她很能耐。能两次判断出我的身份,聪慧并且犀利。能以下犯上,毒杀钱后,有胆有谋。

  “奴婢做的事及向大人说的话,都是死罪,但有些话奴婢不说死不瞑目。大人能袒护孙才人,放过鸾凤宫一干人性命,比之钱皇后的无德无情,大人胜她百倍。天下乃有能者取之,宫廷中亦是如此。人心所向众人投奔,人心相背,墙倒众人推。我大杲已有了强君,所缺的是位能匹配的帝后。钱皇后也好,宫内众多妃嫔也好,都难望前董皇后董太后项背……”

  “住口!”我打断。她却笑了笑,“大人难道还未察觉,在陛下选秀之前,甚至更早,大人已然是陛下心目中的不二人选。贞武之名、西门之姓,随侍之任,为的都是什么?”

  要她说不说,不要她说滔滔不绝。我多少有些怒了,握紧拳头,骨节脆响。

  左荃珠再次跪地,这次我没拦她。夏日的黄昏斑斓的折光,半映回廊墙壁,半照我们身上。她在赌,压上了身家性命甚至压上更多的赌注,她为的是什么呢?向我投诚?还是想彻底改变她自己的命运?

  宫廷的女人简单可分为两种:一是权术型的,这类女子无情冷酷,只关心她们的地位是否牢固,她们的皇子能不能当太子;另一种是女人型的,她们爱着帝皇,只想要宠爱,幻想着不可能的白头偕老,三千宠爱于一身。

  左荃珠无疑更接近第一种,死去的钱后是第二种。

  六 帷屏宠爱

  最终我默然回了昌华宫。我不知道左荃珠该失望还是庆幸,杀她很简单,不杀却很难想象以后她还会做什么。

  难题我交给了西日昌。隐去了左荃珠的说辞,我向他如实禀告了鸾凤宫之事,他只思索片刻,就下旨提了左荃珠品级,转到太医院做女宫。

  晚膳后,西日昌才对我道:“你被她拖下水了。”

  我一怔,他拉着我的手又道:“这小女子该杀,我留下她给你玩几年。苏世南不久将回盛京,有他坐镇太医院,放十个左荃珠去都掀不起浪。”

  钱后之死暂告段落,但她的死却使我对西日昌有了新的看法。夜深人静之时,我侧望身旁的男人,他说我初醒时恬淡无欲,而他自己沉睡时也一样圣洁光华。上天赐予他的美貌,只有在这一刻才完美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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