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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侯熙元的眼眸闪过一丝挫败的不甘。从我繁复不乱的弹奏手法上,他能看出,气劲之前的较量中,我胜他并非侥幸,而以他的琴力,也能感受到“妃子血”粗糙乐音背后的音境。音境之大未必是磅礴,音境之高并非在重山。

  不过这人骄狂的本质太过坚定,一曲终了,他道一句:“黎黎,你不愧我西秦人!”

  我与他是没话了,每日不重曲弹着就是了。

  时光一日日在走,新年即将来临,依然不见葛仲逊,倒将侯府的奴仆见着了一圈。无论侍卫还是小厮丫鬟,每个人看我的目光都半带敬畏。一日夜间,却有个收餐具的人面无表情,堂堂正正地站在了我面前。

  陈风装扮成侯府的小厮,拱背弯腰地入门,挺腰直背于我房内。

  “见过大人!”

  我惊诧地问:“你怎么来了?”

  陈风行礼后道:“爷的期限将至,命我前来提醒大人。”

  “知道了。”心情焦虑的我语气不善。

  陈风收拾完碗筷在桌上留下一物,“若事出紧急,爷命你找他。”

  陈风走了,桌面上那小小的闪着暗光的一枚银元凝缩了我的心房。

  第五章 援琴鸣弦发清商

  一 金戈饮恨

  一枚银元,依然是一枚银元。这是我所获得的第三枚银元,第一枚我抛了,第二枚我掉了,第三枚又送到我手边。它将两个不同国家的男人连在一起,也解释了其中不为人知的隐秘。它曾让我觉着温暖,觉得畏惧,而现在它让我觉着冥冥中似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嘲弄着摆布了我的命运。

  它仿佛是西日昌的眼,闪着幽火之光审视着我。它仿佛在对我说,这一次无须感激也不必惊慌,它将承载我的一切只要我将自己献祭。

  我指捏这枚银元,掐住,握紧,银元渐渐被揉扁。

  多么可笑,所谓的西秦名将得胜归朝威风不可一世,不过是瞒天过海的权谋。多么戏剧,他随手援我的一枚银元,在不经意间就买卖了我的自由。屠千手是西秦的奸细,李雍则是大杲的奸细。一个不过是没有实权的太医,一个却是手握兵权的将军,西秦与大杲,孰优孰劣,两相立判。

  我将银元捏成齑粉,手松开,银粉散落,窗外吹来的寒风将粉尘卷走。冬夜的风猎猎作响,犹如压抑的鬼哭狼嚎。

  陈风来过的次日上午,我终于等到了葛仲逊的召见,一顶小轿将我带去了他在京都西郊的庄园。

  冬景萧瑟,石冷木凋,只有几点梅花稀疏枝头,救活了一庄风光。我身穿西疆服饰,着竹编鞋,外套一件单薄的寒碜棉袍,一路往庄内走,只见着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仆。我没有觉着意外,沽名钓誉的权臣太多,也不多葛仲逊一人。

  接应的侍从停步于青石阶前,我抱着“妃子血”迈入拱门,见着了坐于庭院晒日头的西秦国师。

  葛仲逊膝盖西疆毛毯,双手交握金琉暖炉,他的须发根根银白,消瘦的脸颊上布满皱纹,双目似开似合,看上去就像一个寻常的老人。我仔细地打量他,一点不错,正是当年屠我全家的仇人。

  脚下竹编鞋声声清脆,手边“妃子血”琴弦触手可及,我离葛仲逊越来越近。

  目下我的乐音三尺以内必杀,但三尺的距离被称为安全界,别说葛仲逊,寻常有警戒的武者也不会叫人轻易接近,而作为武圣即便在安全界内被偷袭,也绝对能反击。死我不怕,我只怕他不死。

  这一次我没有像淼珍湖那晚那般紧张,我的气息平静,双手沉稳,日光下,葛仲逊的面孔越来越清楚。唇角往两旁下垂,勾出的嘴线衬托两片无情的薄唇,干瘪的薄唇翕动,“黎姑娘,你再走近些!”

  我口中称是。这可是你要我挨近的。

  葛仲逊双目忽然睁开,垂垂老矣的面容立改,他沉吟道:“罗玄门的匿气?”

  我道:“是。”

  “江山辈有才人出。”葛仲逊笑道,“放开你的气劲,让老夫瞧瞧罗玄门的厉害。”

  我不敢大意,停下脚步散开气劲,庭院内风声一紧。

  “好。”葛仲逊赞道,“罗玄门果然了得,看你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修为竟同熙元一般达到了乘气后期。”

  我口中虚词,心下却惊,连匿气之术都能看破,这便是武圣的实力吗?

  “只是那罗玄门为大杲武宗一支,黎姑娘乃我西秦人氏,如何学了大杲的武学?”

  我凝视他道:“早年飞来横祸,随家人逃难离境前往大杲,无意中拜师罗玄门,今年方回。”

  葛仲逊漫不经心地问:“西疆黎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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