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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我取下腰上黑布包,盘腿而坐。当叶少游亲眼目睹那血红的琵琶时,他的呼吸变了。我一手轻拂红得绚烂夺目的“妃子血”,山下七重溪的琴音正在收尾,人都跑得差不多了,绯衣男子的兴致也透过琴音传了过来。孤独冷傲的几个回旋后,一声低徊,琴曲终了。

  我一指按在宫弦上,沉重的闷响轰然打破了才恢复宁静的七重溪。叶少游身子一震,只是一指一弦,但我知道他的感受应是千指万弦。与那绯衣男子不同,他的古琴起音绝色于各类乐器,而我的琵琶起音倚仗的却是世间最神秘的武学天一诀。

  二指一弦,我的食指和中指不停重复相同的动作,很简单,只是挑拨,不停地挑拨。绯衣男子既然挑拨于我,就该领受回这一场挑拨。

  我投一眼身旁的叶少游,塞住了双耳的他近在咫尺,所承受的乐音侵袭恐怕也不轻。同样的,我认为他想听就该付出听的代价。见叶少游面色通红,双目发亮,我放下心来,这个音痴,刚才还道绯衣男子的琴音污耳,这会子却好奇起来了!

  双指轻灵地拨动,很轻,很柔,却一丝不乱,一点不噪,我耐心地反复拨动一弦。这一弦有名堂,看似指头只在同一弦的同一地方不停拨动,却是音阶最细的分层。同样的一音,也有千种的变化,万样的响动。这是我将手速修到极致达到的境界。一弦一音的好处,在于容易掌控,只做单调的直线气劲波动,而直线的另一头,我锁定的正是那绯衣男子。

  自我琵琶音起,七重溪再无二音。但我能感到那男子的气劲还在,他人并非离去。可能正伫立石上,面色难看地聆听。

  叶少游动了动,看他表情,似乎听腻了一弦分音,想要听更多的乐音。我冷笑一下,若非他只有固气期的修为,我早放开一手。只一弦他便粗了气息,多点如何能承受?

  看到我的冷笑,叶少游冲我坚定地点点头。我张手分指,四指控双弦,弹奏的范围依然狭窄。我与那绯衣男子并无深仇大恨,还要顾及身旁的音痴,点到为止,叫那人知晓天外有天音外有音便是了。

  二弦辅音一稍高一略低,翻飞的手指看上去像极了急舞的舞姬,一丝快意袭上心头,正是如此,在这临川汇音的舞台上,也有了我的一席之地。以武入音,无曲无调,不和当世最顶尖的乐师为伍,亦不同山下溪石上的绝琴笑傲临川,我只要向他们证明,即便最粗陋的乐器也能演奏出精细至极的乐音,而只要是气劲充音,那天下舍我其谁?

  沉音如鼓,敲打的是心房。“妃子血”音,无疑最适合鼓曲,而我还未奏鼓曲,叶少游已呼吸紊乱,我知他撑不了多久,分一手搭上他僵直的小腿,他浑身一颤,渐渐缓了过来。

  山下气劲猛增,我心道差不多了,放手扫过三弦,由高阶一路往下,仿佛春雷惊爆。我一抬手腕,干净利落地收音,起身再次扣住发蒙的叶少游,飞身而遁。

  三重溪口,我放下他,叶少游停顿了片刻才跟上我的脚步。

  “黎姑娘……”

  我的竹鞋踩在大大小小的溪石上,发出一声声轻响。

  “刚才的乐音……”叶少游鼓足勇气,“委实太奇妙了!叶某以往从未想过乐音能这样弹奏。一音多变寻常乐师都能做到,但一音能变至姑娘的境地,别说尝试,叶某连想都没有想过!这是如何做到的?叶某只能觉出姑娘与那弹琴男子一般,能将自身气劲融入乐器,但姑娘的乐音显然远远高出他。”

  我没有理他,这个音痴说起乐音来就似变了个人。从弹奏手法到乐音变化,从历来乐曲演变到近年来各类翻新手法。我不禁心生感叹,原以为苏堂竹已经够啰唣了,而现在这个叶少游更胜一筹。

  “我觉得,这应该称为‘音武’!”叶少游赞叹,“以武入音,正该叫音武!”

  我心下一动,这音痴说得不错。

  快到二重溪口,一道红影从我们身旁擦肩而过。叶少游戛然静声,瞬间又恢复了常态。绯衣男子半空中抱琴侧面,深深地回望我们一眼,红影已掠过丈许。我暗忖,他此时才过三重溪,想必先前把附近搜了个底朝天。

  绯衣男子进入二重溪前,忽然停了下来。只见他双足沉声落地,身子一弯,竟吐出一口血来。他狠狠以手背抹去唇上血迹,这才消失于我们视线。

  我一怔后随即明白,绯衣男子太过逞强,我的乐音虽打他个措手不及,但还不至于要他吐血。他被乐音乱了体内气劲,不好生调息却四处奔走,乱来自然折腾出内伤。

  身后叶少游叹一声,“黎姑娘的乐音杀气太重,恐怕长久以往,伤人也伤己。我也知姑娘早年遭遇变故,心境与我这等闲散游人不同,只是世间自有天道在,我等习乐修性之人,只有知不奈何而安之若命,才能真正地正己度人。”

  我斜他一眼,他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着实让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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