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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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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礼物一一收起,孟扶摇安心含笑陪着轩辕旻,自大殿绕行敬酒,灯光盈盈,丝竹缭绕,庄严华贵的皇家韶乐在九龙飞凤的华丽穹顶之上升腾,满座珠围翠绕,玉带金冠,神仙璧人一般的帝后冉冉而行,行走间香风彩辉,云蒸霞蔚。 到了夜间,御花园水亭之上放起烟花,十二簇团团富贵金花升起于黛青色的夜空,再千丝柔曼的绽开,盛放出深紫金红翠绿宝蓝明黄鸦青诸般艳丽色彩,那些绣球牡丹芍药腊梅幽兰迎春菊桃杏李,挤挤簇簇于长天之上怒放,再倒映进玉带湖上水色流光,千波粼粼七彩流溢,人影花影乱如潮。 那一场烟花夜深方散,水亭宝座之上的帝后,含笑倚栏同观,烟花明辉千里,斑斓色彩耀亮亭上盛装女子仰起的娇俏下颌,赤橙黄绿青蓝紫诸般变幻色彩极尽鲜妍,却不抵她眼底无尽流转的神光。 她看着烟花,眼神却透过那烟花,望向更远的方向。 而在水亭之侧,黑色锦袍男子负手立于一隅,拒绝参与这盛世令人惊喜的灿烂,只遥遥如磐石而立,深深注视着那个纤细的背影。 在水亭更远之处,皇宫某地,女装打扮的男子亦在默默仰首,琉璃般的眼神里,心事涛生云灭,变幻万千。 昭宁十二年冬,最后的一场烟花销烬,极致繁华。 *** 十里风流烟花繁华之外,人市上小七还在苦苦等着赵公公。 他等了整整一天,没吃饭没喝水,有人看不过去,劝他:“今天封后大典,赵公公一定忙得很过不来,你且回去明日再来。” 小七点头,继续等,他能回哪儿去呢? 到了晚间,倒是等来了一个宫中人,却不是赵公公,御膳房需要苦役太监,御膳房李公公来招人。 招苦役太监和招外殿做工的杂役不同,那是要去势的,工人们大多不肯,李公公苦着脸,心道这个杂役需要一把死力气,寻常太监做不成,如今这些壮汉子又招不着,真是为难。 无意中看见蹲在墙角里一脸茫然的小七,看他年纪虽轻却一身好筋骨,不禁眼前一亮,上去问:“咱家要杂役,你去不去?” 小七眼晴里立即放了光——杂役,上次赵公公也说要他做杂役,他怕是做太监,后来特意问过说不是太监,在宫中做工,既然不是太监,当然要去。 他流浪久了,也懂了点人事诡诈,还小心的确认了下:“杂役?” “杂役,劳力活咧。”李公公答。 “我去!” “好咧。”李公公眉开眼笑,“咱家还有事要办,给你个单子,过两天你去宫门外铁家胡同的宫人司找咱家,咱家姓李。” 小七点头,揣了单子大步走开,心中思索着,今晚该睡哪里呢?护国寺那里有座桥挺挡风的,就那里吧。 他没有银子——做了三天白工没拿银子就跑了,再说他都忘记了银子长啥样了。 小七的步伐重重敲在长街之上,为今晚有个地方可以遮风挡雨而欢喜,为明日可以进宫找到孟扶摇抽打他而欢喜。 她打完了,他就可以回去找陛下了。 护国寺不远处便是驿宫,从长街的这头到那头,一个交错点。 长街寂寂,青黑色路面被远处灯光照得如同深渊的水面,路两边白日的花景,拼死热闹了一阵,终抵不住这冬日一整天的冷风,俱都萎谢,微卷了黄边的深红金黄花辫,从枝头旋旋转转飘下,在寒风中瑟瑟可怜,踩在行人脚底,便有了几分繁华谢尽的苍凉。 战北野正从宫中回来。 他马蹄踩着落花,却未曾沾着那绮丽未散的香气,颇有些闷闷不乐,黑风骑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无论如何,陛下今日心绪一定不好,所谓的坦然所谓的不在意都是为了不影响孟王的计划,没有哪个男子眼见自己心爱的女人站在别的男人身侧,以别人的妻子名义接受恭贺会无动于衷,哪怕那是假的。 他耍了轩辕朝廷一把,可是内心里,他又何尝不希望那句话有另外一个回答呢? 黑风骑默默无语,想着小七统领被驱逐,纪羽统领断臂远走长瀚,黑风骑中陛下的左膀右臂都因为瀚王而离开……陛下,太寂寞了…… 战北野只是沉默着,漫不经心仰首挥鞭。 一个低头匆匆走路的身影突然擦过他的马,衣衫褴褛,满面尘灰。 战北野的鞭子僵了僵——这影子看起来有点像小七呢。 然而转瞬他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小七这辈子就没低过头,这个桀鹜的孩子,从来不肯弯下自己的头颅,他还曾经取笑他脖子是金刚做的,宁折,不弯。 那衣衫褴褛的人匆匆低头过去,在擦身而过时,侧头蹭了蹭肩膀。 战北野如被雷击! 有个人,因为身世凄凉,由狼养大,有些镂刻在生命中的野兽类的习惯即使历经人世依旧无法更改——他脖子痒的时候会忘记自己有手,而是动物般用脑袋去蹭。 小七! 战北野一伸手,抓住了那少年的肩膀。 正在沉思的小七不防他一抓,霍然回首就要发怒,一转眼看见战北野,嗷的一声就扑了过来。 他扑得那么凶猛,像是要将战北野从马上撞下来,战北野晃了晃,定住身形,弯身揽住他,想要下马,小七却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埋着头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战北野觉得裤脚那里,小七靠着的地方,微微湿了。 那湿润感越来越明显,浸透了夹袍,直入体肤。 最后流进他心底。 战北野低头,看着那沉默的,扒着他腿的,努力压抑仍然看得出肩膀微微耸动的孩子,看见他满头灰土,穿着两个多月前已经不符合如今节气的破烂衣衫,手上有因为做不惯劳作拿工具姿势不对,磨出的血痕和老茧。 看见他什么都在改变,唯独背上,仍旧死死背着那个鞭子,甚至连位置,都没动过。 两个多月……这个历经抛弃、生命里只有他和黑风骑、却被他再次无情驱逐的孩子,他渡过了怎样的他惶苦难岁月? 黑风骑沉默着,一个个水光隐隐的扭转脸去。 战北野仰起头。 冬日苍白的月光,照亮大瀚帝王坚刚英悍,从不为风雨摧折的眉目。 久久,眉目之间,缓缓流下蜿蜒的水滴,那水滴在微微憔悴的容颜上汇聚成沟渠,再悠悠滴落,滴入那无声呜咽的孩子凌乱的发间。 至痛,无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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