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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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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摇被背后那目光扫得痒丝丝的十分难受,又指望他靠前来,又怕战北野冲进来,忧心如焚却又不能动弹,只觉得浑身都似长了虱子,却又抓不得挠不得透心的焦灼。 战南成又是一声叹息,孟扶摇听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更年期提前的老男人! “……朕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你时的模样……”战南成突然转了话题,语气里深深回忆,“那时朕第一个攻入金国皇宫,先去了盛仪宫,门一拉开,便见素衣的你端然席地而坐,缓缓抬头,笑道,‘将军远来辛苦’。” 他语气顿了顿,低低道,“烛影吹破花间雪,一轩明月上帘栊……” 花间雪,明月光,多年前绝色倾城的一代皇后,自尘封的岁月里款款而来,战南成目光透过虚无,注视着那个深潜于自己记忆中的永恒的影子,眼神濛濛如三秋细雨。 “……当时我看着你,觉得你不似一朝国母,倒更像是个青春少艾的邻家女子,娇俏,玲珑,高洁而天真,然而那尊严气度,除了你却又再不能有谁配做国母。” 孟扶摇颤了颤,丫的,这是一个“继子”对“继母”应该说的话么? “……你本不该疯的,大军逼宫的情形下还能对冲进宫来的敌人一笑,以皇后慰问子民的尊贵风华慰问敌军的女子,又怎么会疯?然而也许正是因为你的刚强不折你才会疯——父皇强要了你,你怀了孕。” 当极度的坚刚被折断,其创面和碎裂声,更为凌厉而无可挽回。 孟扶摇闭上眼……原来是这样,原来这样。 身后影子微微动了动,似是战南成要站起,孟扶摇心中一喜,忽听殿门外有怯怯的列夺敲门声。 战南成此刻正被往事和现实交织在一起的怅然情绪冲击得心神迷惘,听见这声音不耐烦的道,“滚下去,别扰朕!” 门外,太监立即躬身退了下去,退出西华宫,对守候在外面的一个传报太监道,“没眼色的东西,害咱家挨了骂,叫他滚!” 那太监低低道,“那人说是关于烈王的紧急消息,烈王已经到了……” “别说烈王,烈皇帝都没用,陛下正怒着呢!”老太监一排袖,尖声骂,“叫他滚!” 他蹬蹬蹬的走了,传报太监不敢再说,退出宫去,宫外,相貌平凡,手指有伤的男子听了他的回复,仰首长叹,道,“天意……” 他不再说什么,转身低头匆匆没入黑暗,行不出两里,穿过一个小巷时,他突然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眼前。 他慢慢抬眼,便看见一生里最后的一抹亮光。 刀光。 倒下去时,他听见此生最后一句话。 “背叛王爷者,杀!” 长街寂寂,尸体被扔进水沟,无声沉落,这个发生在磐都某个胡同的一场无声刺杀,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影响深远,一场错过,悄悄改变了一国的历史和格局,成为帝王和藩王的命运转折点,最终颠覆了一个王朝。 因为这场错过,战南成失去获得战北野下落一手消息,并围杀战北野的最好机会。 因为这场错过,战北野逃过一劫。 此刻,这个插曲还不为当事人所知,孟扶摇盯着拒绝了太监的战南成,无声的吐了口气。 刚才,太监敲门的那一刻,她的心突然砰砰的跳起来,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包围了她,她紧张得差点立即动手。 战南成的心思却根本不在那个关键的消息上,他心神不属,神情恍惚,站起来后没有坐下去,而是原地踱步几圈,突然下定决心似的,向“太妃”走来。 *** 战北野在厕所里。 女厕太小,他等在男厕,倒挂在屋顶上,以一种很难受的姿势,眼都不眨的盯着女厕的门。 他的心此刻也跳得极快,记忆中他就没有这么紧张过,多年前他在沙漠中弹尽粮绝,被摩罗骑兵大批包围被逼肉搏那次,也没这么紧张。 他掌心里湿湿的都是汗,抓着屋顶的横梁都有脱手的危险,他手指干脆抠进梁中,不顾那粗糙的毛刺刺进皮肉——眼看着孟扶摇进了内殿,悄无声息,他的心便提到了喉咙口,若不是那般隐约的疼痛刺着,他真的会冲出去,拉她回来。 自己不出力,却让心爱的女子去冒险,这实在不是他会做的事,然而孟扶摇离开前那一眼坚决而凌厉,然而她说,相信我。 对她这样一个女子,学会相信她是不是也是必须经历的过程? 他一生习惯于去保护女子——如同对他的母妃,他以为所有的女子都是脆弱的,必须要有所依附的,然而孟扶摇让他知道,世界上有另一种女子,刚强坚韧,独立自信,永不愿依附于任何人的羽翼。 战北野抿紧唇,盯着黑暗里那个方向,他掌心里的汗慢慢干了,目光渐渐平静下来。 是的,相信她。 然后,他看见一个宫女,低首敛裙,一步步迈出殿口,用和刚才进去的孟扶摇很相似的姿态,慢慢行了过来。 战北野的眼泪,突然便欲冲到眼眶。 那是他的母妃。 她那般慢而轻的步姿,他闭着眼睛听也能听得出。 紧紧咬着下唇,战北野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母妃,一步不错的向女厕行来。 恭静太妃心无旁骛的走着,她不知道此刻的危险,不知道他人的担忧,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战北野和孟扶摇同时关切的目光的交集点,一个在女厕,一个在窗前,都在看着她,都在用全部的心神和意志,数着她的步伐。 她只记得孟扶摇的话,不说话,低头,女厕,小野。 她月白色的身影,终于缓缓溶入女厕暗昧的黑暗中。 然后她一抬头,便看见对面窗户里,探出的儿子的脸。 恭静太妃痴痴的望着,她不说话,眼圈却渐渐红了。 她踮起脚,探出手,穿过满是灰尘的女厕窗户的木格栅,努力伸手够着,想要够过一尺远的男厕去,摸摸儿子的脸。 战北野立即无声掰断了男厕的木条,将自己的脸凑了上去。 男女厕之间,是一丛浓密的灌木,遮住了两厕之间的空隙,遮住了那母亲缓缓抚摸儿子的动作。 到了此刻,母子反而都不再流泪,战北野害怕母亲触摸到他的泪水,做母亲的,觉得此刻实在欢喜,要哭也应该是别人哭。 他们各自站在散发着臭气的黑暗的男女厕里,隔着一尺宽的距离,无声相视而笑。 她的手缓缓摸在儿子脸上,顺手拔去他脸上好久没空理去的胡茬,她不喜欢那东西。 她拔得手重,不知道收敛力度,渗出了微微的血珠,战北野却连眉都不皱,很合作的凑了凑,让她拔得更顺手些。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那声“陛下驾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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