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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佗钵可汗并未下令进攻,却派了一队人马在谷口外叫阵。这些人大概久居边关,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字正腔圆,只是在措辞方面未能领会中原文化的精妙,有些不伦不类。

  “兰陵王,我们可汗听说你英雄了得,这才不远万里,带着我们来领略你的风采,哪知一见面你便龟缩不出。你那张脸生得像个娘们儿,为人也像个娘们儿,一点也不痛快。”

  “兰陵王,你若是条汉子,要么出来与我们可汗一战,要么就穿上我们可汗送你的衣服,带上女人用的首饰,弹弹琴,跳跳舞,承认自己就是个娘们儿吧。”

  “正是,这是可汗的可贺敦送你的衣服首饰,你不如从了我们可汗,也可苟延残喘,苟且偷安,留下一条小命。”

  “对啊,我们可汗一定会重重有赏。你生得花容月貌,何苦在这里丢了小命?”

  说到后来,便尽是污言秽语。

  高长恭守在谷口,懒洋洋地靠着大石,仿佛没有听见。其他士兵却都没那么好气量,个个恨得咬牙切齿,不断对他说:“元帅,打吧。”

  高长恭淡淡地道:“三国时,诸葛亮北上伐魏,在五丈原围住司马懿。他急于与魏军决战,可司马懿却高挂免战牌。诸葛亮便派人去城下叫骂,还送女人的小衣给他。司马懿却稳坐钓鱼台,就是不出战。耗到最后,诸葛亮大败而归。这佗钵可汗不过是学了一点诸葛亮的皮毛,想用激将法把我骂出去,与他在外面决战。你们再英勇,能打得过百倍于我们的敌人吗?都耐心守着,不管他们做什么、说什么,别去理会,也不用回骂,何必费那个工夫?太阳这么好,不妨养养神,到时候好狠狠地痛打他们。”

  那些士兵顿时心平气和,都笑着应道:“是,我们听元帅的。”

  那些人骂了半天,还真有人骑了马过来,将一套女人衣服、两三样首饰以及一把龟兹琵琶放在谷口前的地上,满脸讥讽地对着谷中大笑几声,这才掉头离去。

  高长恭探头看了看,对身旁的亲兵说:“去,把东西拿进来。”

  那个年轻的士兵一怔,“元帅,他们是来辱你的,你真要拿啊?”

  高长恭这才发现自己没说清楚,便笑道:“叫你拿那把琴,别的不要。”

  “哦。”那士兵仍然不明白,但只要不拿女人的衣服首饰,那就行了。他立刻从大石间的缝隙穿出去,从地上捡起琴便跑了回来。

  高长恭接过来看了看。这琴造型独特,梨形音箱,四弦四柱,曲项,是横抱着用拨子弹奏的西域琵琶,主要产自龟兹,后来被一些西域乐工带到中原,深受大家喜爱。

  高长恭对那个士兵说:“你把琴拿进去,交给顾将军。”

  “是。”那个小兵答应一声,飞奔而去。

  顾欢正在与军中的伙夫盘算,按十日计算,每天控制消耗粮草的数量。看到士兵拿来的琵琶,听他说了此琴的来历,不由得微笑起来,轻轻地道:“谢谢。”

  那个战士腼腆地说:“将军,不用客气。”便迅速往谷口跑去。

  顾欢将琴拿到存放粮草的小山洞里,继续出来忙碌。

  午时刚过,谷外响起了沉闷的牛角号,接着便传来喊杀声。在山谷里面的树林中休息待命的将士们都没动,仍然保持着或坐或躺的姿势,头却无一例外地转向谷口的方向。一时间,谷中鸦雀无声,似乎连空气都紧张得凝固起来。

  所有官兵都很清楚,突厥人进攻了。

  分别从栗水上游与下游渡河的突厥人有三千余人,从两边包抄过来,将谷口通往外面的唯一通道堵得严严实实。等到吃完午饭,谷中仍未有动静,佗钵可汗便不再等待,下令进攻。

  进入谷口的路很窄,最多只能容十人并骑。突厥人的前队纵马往谷中猛冲,后队则拉弓放箭,给予掩护。

  充满野性的呐喊声在谷中回荡,守卫谷口的齐军却相当镇定,无一人慌乱。他们都有多次战斗经验,个个勇悍,从不畏惧。

  高长恭冷静地在大石后面看着迅速冲来的突厥人,估算好距离,大喝一声:“放箭。”

  立刻,崖上的齐军弓箭手同时放开弓弦,数十支箭如雨般射向敌人。为了节约,他们没有用弩,使的全是强弓,射出的箭势大力沉,只要射中人体,便会深深地钻进去。

  只听痛哼声不断响起,最前面的十余个突厥人应弦而倒,尽皆人仰马翻,后面的人收势不住,也纷纷绊倒在地,滚作一团。

  崖上的箭不断射向继续向前冲锋的突厥队伍,谷口的执戟长命令所有执戟手将长戟伸出去,就如一块人工钉板,直指欲扑上来的敌人。

  不时有突厥人被急驰中突然绊倒的马远远摔出,向谷口直飞过来,却均被钉在那些长戟上。他们长声惨呼,浑身痉挛,很快便咽了气,看得后面的突厥人都有些胆战心惊。那些齐军战士随手抖落尸体,镇定地将长戟再次伸出,继续刺杀来犯之敌。

  突厥人的箭不断射进谷口,飞上山崖,也有齐军士兵受伤或牺牲,但没有人为之悲伤恐惧,他们将死伤者挪开,便立刻有后续的人补上位置,继续战斗。

  顾欢率领着临时组成的救护队将死伤官兵抬回谷中,死者妥善安放在一边,伤者立即予以救治。

  一切都有条不紊,没有人慌乱,没有人泄气,更没有人退却。

  从中午到傍晚,突厥人发动了十余次冲锋,前赴后继,异常勇悍。高长恭率领战士们顽强抵抗,浴血苦战,杀死敌军两千余人。从谷口到河边,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汩汩流出,汇成小溪,染红了栗水,在夕阳下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趁着突厥人退出,还未发动下一次进攻,打了半天仗的齐军战士撤下,换上来一批用完晚膳的生力军。

  高长恭却没退下,仍然守在他的位置上。顾欢过去找到他,将吃食和水囊递到他手上,伸手替他脱下头上的盔胄,轻声说:“快吃吧。”

  高长恭“嗯”了一声,倚着大石坐下,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

  顾欢站到他原来的位置上,注意敌人的动静。

  看着那些死去的人与马重重叠叠地堆在一起,顾欢面色凝重,低头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高长恭,便忍住了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高长恭咽下最后一口面饼,一边喝水一边站了起来。

  顾欢正要跟他谈谈自己的看法,便听到谷外隐隐响起马蹄声,还有叱喝声与兵刃相击声。她咽下已到嘴边的话,轻笑道:“佗钵可汗还算厚道,至少给了你吃饭的时间。”

  高长恭笑了笑,没吭声,凝目向外看去。

  只见有七个身穿齐国军服的人出现在谷口,他们身上都是血迹斑斑,骑在马上摇摇欲坠,似乎人人都受伤不轻。一队突厥人紧紧追在他们身后,有的挥刀疾砍,有的开弓放箭。那几个人的处境相当危险,如果无人救援,必死无疑。

  有人大声叫道:“元帅,元帅,我们回来了。”说的是正宗汉话,带着浓重的沧州口音,高长恭觉得有些耳熟,随即便想起来,他是自己派出去寻找韩子高的那个仁勇副尉关仲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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