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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刘子业原本面带微笑听着,可听着听着,笑容僵在了他的嘴角,他的脸变成了一种奇怪的铁青色。

  楚玉看他神情不对,心知不妙。那几个小孩带着点儿地方的口音唱歌,方才她没仔细听,也没明白小孩子唱的是什么。不过现在她也无暇再细听了,连忙打断他们,“停下!都停下!”刘子业脸色难看成这样,这些孩子一定唱了些什么他不爱听的。

  刘子业的嘴角不带感情地扬了扬,慢慢道:“对,停下,我方才没听清楚。现在你们站在我面前,一个个把这首歌谣清清楚楚地唱一遍给我听。”

  小孩子不疑有他,听话地照做了。四个孩子依次皆唱:真皇帝,假皇帝,皇宫有二帝。老天子,少天子,湘中出天子。

  听到最后,楚玉心中顿时冰凉。

  刘子业不咸不淡地问:“这首歌谣是哪里来的?”

  四个小孩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道:“是我们大家都在唱的歌,很多人都唱的。”想到先前那大叔说的,他们唱了歌,便能得到钱去买零嘴吃,孩子们都十分高兴。

  刘子业瞥了宗越一眼,淡然地吐出来两个字,“杀了。”

  杀了。

  直到抵达公主府,这两个字依旧在楚玉的脑海里回旋。

  她始终忘不掉那时候刘子业的眼神,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的狰狞、残忍、恐惧、焦虑和阴暗,最终糅合而成的可怕的淡然。

  她也始终忘不掉,在刘子业说出“杀了”二字后,宗越手一挥,身旁护卫便如狼似虎地扑上去,雪亮的刀光一闪,小孩细小幼嫩的脖子上立即鲜血喷涌。她忘不掉那小小的身躯软软地倒地,鲜血染红了碧草,四双清澈纯真的眼睛里都未及现出痛苦之色,唯有一点点的惊愕凝固在瞳孔里。

  这一幕幕就好像有人用刀子刻入了她的脑子里一样,怎么都抹不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杀人,先前山崖之上遇刺时,她也经历过生死,见过死尸,可并不像这一次,看着他们残杀手无寸铁的人——四个幼小的孩子!

  她为刘子业的眼神所惊悚,来不及阻止,声音犹含在嗓子里,几个孩子的身子便已纷纷倒地。

  回去途中,楚玉情绪木然,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一幕幕情景,心中是说不出的愤怒和怨恨,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变成了木头。那几个孩子不过是唱了一首流传的歌谣,他们可能还不明白这歌谣的实际含义,只因为倒霉地在刘子业面前唱出来了,结果丢了性命。

  一直到快接近山阴公主府时,楚玉才找回说话的能力,“陛下,您可知道,那‘湘中出天子’是什么意思?那歌谣虽然大不敬,可说得好生含糊,实在让人不解。”那首歌谣其实很浅白简单,意思很明确。就是说皇宫中有两个皇帝,湘中这个地方会出天子。但目前楚玉对大局的了解还不够,不知那真皇帝假皇帝指的都是谁,而那老天子少天子,又是什么人物。

  刘子业看了楚玉一眼,阴郁狠毒的眼神有些柔和下来。静默片刻,他叹了口气,“前面一句是说,宫里有两位皇帝,我是假皇帝,戴法兴是真皇帝。”

  戴法兴?

  楚玉偏头想了想,才把名字和真人对接起来。她出入皇宫时也曾见过这位大臣,是先皇留下来的老臣,看起来很忠厚的样子。难道这人想篡位?

  刘子业抱着楚玉的手臂,“阿姐别看我现在是皇帝,可我看的奏折,都是他先看过的,不知有多少被他扣下。我想赏赐什么人,都得被他说两句,上回我想赏赐阿姐你一些东西,戴法兴却给你减去了一半。难道他不是真皇帝么?”除了戴法兴之外,其他几个先帝留下来的老臣,也都事事处处管着他,对他指手画脚。他虽然杀人,杀的只是一些小官员,没办法对戴法兴之流怎么样。

  楚玉险些脱口而出“我不介意”,但看看刘子业现在的脸色,还是忍了。

  她并不介意赏赐多与少,那都是额外来的。她公主府有足够的钱财供她挥霍,再多的赏赐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楚玉的观念是钱够用就好,生活舒适就行,否则就算坐在金山银山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显然刘子业并不是这么想的,他的脸上猛地掠过一片艳丽的血红,一瞬间诡异的阴戾之后,脸色变得苍白,“至于后面的,嘿嘿,湘中出天子……阿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皇叔,湘东王。”

  为了防止认不得人闹笑话,楚玉特地研究了一下刘家的亲族关系。湘,就是湖南一带。在那里封王的湘东王刘彧,是刘子业的叔父,自然是比刘子业年纪大,正好应了“老天子”一说。巧合的是,刘彧的名字,正好与本朝开国皇帝刘裕读音相同。

  楚玉深呼吸几下,反手握住刘子业的手,“从前一直不知,陛下竟然这样辛苦,希望陛下要好好保重。对了,陛下,我们立即回去吧,以免陛下不在宫中,让这些小人乘虚而入了。”不要让这死小鬼再微服私访了,他太年轻,太暴戾,完全没有容人的器量,这趟出行是一场大错误。

  刘子业微微一笑,“阿姐,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这些老不死的得逞的。我要让所有人瞧瞧,谁才是真天子!”此时他的神情既不凶狠也不残暴,语调甚至还有点儿温柔。可楚玉看着他的眼神,从心里凉到手掌心。他那双眼里闪烁着类似野兽的幽幽的绿芒。

  走到公主府门前时,已近日暮,只是天色还比较明亮。墨香身穿墨绿色的衣裳,一脸焦急地在门口站着,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前。

  墨香先向刘子业施了礼,才转向楚玉,舒了口气,道:“公主,您可算是回来了。出事了!”

  见墨香一脸焦虑之色,楚玉心里咯噔一下,猛然联想到昨天听到的消息:容止病了。眼下墨香如此着急,难道是建康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

  楚玉先前就经历了一番惊吓,已是身心疲惫,此时想到容止有事,身子里最后一分气力好像一下子被抽离了,禁不住晃了晃。墨香连忙伸手搀扶住她,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墨香急切地唤了两声,楚玉才缓缓回过神来。楚玉用力抿了抿唇,失去血色的双唇泛起少许血色。过了好一会儿,她反手握住墨香的手腕,平静地道:“说吧,容止出了什么事?”

  墨香一愣,随即有些失笑,“公主,您想到哪里去了?建康那里没事,我今天还收到公子的传信,问您是否抵达了呢。我说的,是此处府里的事。”

  听他说容止没事,楚玉才安下心来,暗道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一听说有事就立即联想到容止身上去。心思一转,她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府里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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