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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萧……别?”楚玉神情古怪地叫出来人的名字,随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来这儿?”她今天特地避开前门走后门,就是要躲萧别,怎料偏偏在后门给他撞上。

  自从那日萧别自请入府被她拒绝之后,没过几天,楚玉从宫中回府的时候,便瞧见萧别站在她公主府门口等着她,说是新制了琴曲,请她品评,当场骇得楚玉落荒而逃。

  开玩笑!她可不是原来那正牌的山阴公主,能品出个什么来?要是胡说一气,只怕会露馅。

  可被回绝了一次后,萧别并不灰心,又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好在公主府的正门也并非正对街道,平素没什么人,否则千金公子萧别成为山阴公主入幕之宾这一劲爆消息只怕要瞬间传遍建康城。

  萧别望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笑意很淡,淡到放在别人身上几乎看不出是在笑,“公主不愿见我,我如何不晓得?可我既然视公主为知音,又岂有轻易放弃之理?”

  楚玉一边面上僵硬微笑,一边在心里腹诽道:“你才知音,你们全家都知音!”尽管十分不满,但她还是决定不耻下问:“你今日算准我会走后门回府?”

  萧别道:“公主莫要忘记了,萧别虽然擅长抚琴,然而家中却有人以武晋身,萧别从前,也是学过兵法的。兵法云,兵者,诡道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公主前几次都是在正门见到我,算算下来,也该心生避意,这一轮,该往后门来了。我便在此恭候。”

  楚玉听得脸皮发青,心想算你狠,竟然连兵法都用上了。同时也算是知道,萧别的决心有多么坚定,她想要完全避开,不是没办法,可是那样要花费太多的工夫,实在不划算。

  思索片刻,楚玉道:“也罢,今后我不会再躲着你,但你也不要来这儿找我,我给你们每人一把的扇子你没扔吧?请帖上顺便标明了楚园的所在,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那儿去,你若是要见我,便去那里找我好吧。”

  萧别一怔道:“公主不愿意别人知晓我与你相交?”他并不是笨拙之人,如何听不出楚玉言语中的避忌?

  楚玉无奈地道:“你整日来往于公主府前,好在这些天知道你身份的人没瞧见,瞧见你的人大多不晓得你身份,才如此平静,若是传出去了……”她想了想,山阴公主根本就没有清誉可言,要说萧别影响她名声,这太不要脸了,只有改口道,“若是传出去,对你的清誉很是不好。”

  得,她没清誉,萧别总算有了吧?

  萧别淡然道:“我并不在乎。”经过楚玉当头棒喝,现在他也看开了,那些名声又算个什么?于他有何干系?

  楚玉的面色由青转黑,咬着牙道:“你不在乎,我在乎。”生怕萧别又说出什么话来,她斩钉截铁地下定论道,“就这么说定了。”不等萧别反应,她越过萧别,快步走向公主府后门,最后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用跑的。

  楚玉生怕他追来,走得极快,萧别却并未这么做,他只转身望着楚玉背影,有一点难过,低声道:“我就是这样不堪交往么?”

  越捷飞跟在楚玉身后,在经过萧别身侧时,停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公主近来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变得清心寡欲起来,也许过阵子便会恢复了。届时你就算不上门,公主也会去找你的。”只稍一停顿,他又尽职地加快脚步跟上楚玉。

  楚玉跑回公主府中,又走了几步,回头望望,确定萧别不会追来,才松了口气。可是没走几步,她又及时地想起来,府外有一个她避之不及的,她能躲到府内,可府内的那位呢,假如要躲,她要躲到哪里去?

  幸好,府内的那位,并不像萧别那样充满了行动力。

  走到东西上阁的交界处,楚玉先没回屋,反是去了桓远的修远居。

  现在修远居中一般都有三人在处理事务,柳色已经正式交派用场,与墨香一起,将桓远身上的重担接了下来。墨香管人事和物品,柳色管金钱,但是接受墨香和桓远的监督,桓远有全权指挥处置柳色墨香的权力。虽然职权分工不同,但三者之中,柳色却是处于被压迫的最底层的。

  来到修远居见到桓远,询问一下事务都在正轨上运转,楚玉便不再多关心,而是告诉桓远一件事,这些天尽量腾出空来,她有别的事交付给他。

  离开修远居,楚玉原本应往东上阁去,可不知怎么的,脚步不太听使唤,慢慢地走着,来到一个地方停下,瞧见前方门上的字迹,她忍不住无奈地叹口气。

  门是虚掩着的,只要她上前一推便能推开,假如推开,即便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那萧疏而清爽的绿意,而层层叠叠的绿影之中,却有一道雪白的身影,宛若浮冰碎雪,永远不能磨灭。

  那日……落荒而逃了。

  那日容止握住她的手,誓言一般温柔话语后,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然当时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可她心中的狼狈比对上寻来的萧别时更甚。

  这些天她一直避着这儿走,心慌意乱地不想瞧见容止,而容止仿佛也知道她的心意,一直没走出沐雪园来,每日都把自己关在园内。

  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忍不住这么想着,楚玉慢慢走过去,手按在黑漆大门上。入手的凉意让她头脑一醒,没有推开门,更没有踏入门中。

  也正在此时,在一片寂静之中,她听见门内传出来棋子的脆响。

  啪。

  啪。

  一粒一粒敲打在棋盘上,清脆的声音一直传到园外,传入楚玉的耳中,一声又一声。

  脑海中仿佛浮现了这样一幅画面,在幽深寂静的竹林绿影之中,秀美清雅的少年坐在青石台上,白皙的手指拈着黑白二色云子,与自己下着棋。

  衣衫如雪如画,非常非常寂寞。

  在疏落的棋声里,门内门外,一男一女,多情无情,各怀心思。

  楚玉的心情很复杂。

  避开萧别,是因为担心自己琴艺造诣不佳被瞧出破绽,此外也是不希望有人通过萧别将她的两个身份联系起来,这行为里是有目的和利害权衡存在的。而避开容止,则是纯粹出自心情。

  她从来不是娇柔文静的女孩子,放假的时候,别的女孩子逛街买衣服,她却喜欢登山入林,到绝少有人前往的地方,领略另一番风光。也许是因为性格过于大而化之,她从小到大的桃花运少得几乎没有,与山阴公主这儿的花团锦簇大相径庭。

  也正因为此,她才会因为容止的一句话那么不知所措。

  心里面好像有非常隐秘的一角被揭开,有一点儿羞涩,有一点儿欢喜,又那么不安地忐忑着,隐隐约约地沉沉浮浮着,隔着一层雾气,却始终不能分明,暧昧不可言说。

  倘若告诉别人,拥有众多面首的山阴公主正在为了一句暧昧的话辗转难安,一定笑掉旁人的下巴。可又有谁知道,这身躯内换了个崭新的灵魂,于这乌黑的泥土里,绽放不可思议的皎洁纯净?

  最看不分明的,是她自己。

  容止的话,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可言语之间却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暧昧不清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楚玉原可以问得更清楚,喜欢或不喜欢,不过是一句话的工夫,可是她却仓皇得心生退意,在那温情款款的时刻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容止那话是对着谁说的,是她,还是山阴公主?她想多半是后者,倘若如此,她要如何告诉他,那个他不离不弃的人已经不在了?

  退一千步一万步,不考虑其他的任何人,单考虑她自己,这也是最根本的原因。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她对容止是有好感,容色秀美,手腕高超,善解人意,待人温和,即便是之前认为容止是敌人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十分佩服容止的本事……可这究竟是什么样一种心情?

  楚玉毫无类似经验,更不可能在这个时代求助于身边的人,只能自己摸索,然而摸索来摸索去,也仅仅只是浅浅的游离的暧昧,始终挥不去那层浓郁的雾气。

  还不够,好像有什么,还不够。

  在门外站了半晌,楚玉终于完全地清醒过来,趁着棋子声稍歇,她转身匆匆地逃开。

  现在,还不是面对容止的时候。

  对,不是时候,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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