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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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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的主题无非是吃喝玩乐,众人在一起谈论些文学或人生道理,更有甚者,讨论起生命的意义。场面很热闹,楚玉却觉得没什么意思,不想参与其中。她不说话,流桑和越捷飞就更加不会说。因此楚玉这一座的沉默,便成了唯一的不和谐。 柳述与萧别是坐在一起的,就正好在楚玉所在长几的对面。萧别神情冷淡,不怎么说话,但是柳述却与人交谈得热切。好容易休息一下,楚玉瞧见萧别偏头对柳述说了些什么,心中警铃声陡然作响。不一会儿,就看柳述望了过来,开始发难,“子楚兄一直不说话,可是心中有什么高论?” 楚玉凝视着柳述,见后者的目光有些闪烁,便知他此举是萧别指使的。再看看萧别,后者又恢复了眼观鼻,鼻观心的不理睬状态。 知道是萧别有意为难,楚玉心中冷笑一声,镇定地开口道:“在下其实在想一件不怎么相干的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请诸位见谅。” “哦?是什么事呢?子楚兄请说。”王意之取出折扇,刷地一下展开。这个动作顿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便有人询问折扇的来路,王意之自是笑着抬出楚玉,于是又有更多的人将目光集中在楚玉身上。 楚玉冲王意之一笑以示谢意,随后吩咐流桑去马车上取来自带的折扇。见流桑快步跑出去了,她才不紧不慢地道:“我所想的,是前几日有人跟我说的故事。是说,一位拥有神通法术的天师,将一名二十八岁的男子送往三十年前,命令他杀死两个人,那两人便是男子的生身父母,而三十年前,男子还未曾出生。听了这个故事,我觉得很是奇怪,倘若那男子在自己出生之前,杀死了他的父母,那么三十年后也不会有他,可是倘若没有他,也不会有人去三十年前杀死他的父母,那么他的父母又将生下他来,可是倘若他能够生下来,又会回到三十年前去杀父母……如此反复想下来,怎么也不是个尽头呢。” 楚玉丢下遗传话,便自顾自取出折扇展开,风度翩翩地轻摇。 其实她方才所想的并不是这个,但这个问题,她在一段时间前却是考量过的。这是个奇妙的悖论,每一个结局,都可以造成其前提不成立,想必足够这些人费些时间思考,没有人会再有闲暇来为难她。 不出楚玉所料,她话才说完,周围便一片寂静,众人各自陷入沉思。楚玉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瞥一眼发愣的萧别后,望向首座的王意之。后者并无为难之处,只如楚玉一般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似是胸有成竹。 过了片刻,流桑抱着一堆折扇回来了。这是楚玉事先便准备好的,而每把折扇的吊坠上,都是一只小扇子,扇上刻着她的请帖,只不过这些小扇子的材质多半是木材,制作较为简易,不似王意之手中那柄花了许多工夫。 楚玉微微一笑,打破沉默,“这是我家自制的折扇,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物,平日出入携带也方便些,算是给各位的见面礼。此外,吊坠之中有在下的邀约,一月之后,我楚园将举办一场极为别致的聚会,诸位如是有暇,盼望拨冗来访。” 众人接过折扇,看了都觉新奇,一时间,投向楚玉的目光和悦了许多。萧别嘴角一勾,像是笑了,可笑意却冷冰冰地透着寒气,“这扇子确实别致,可惜主人人品污秽不堪,前日你说我的琴声粗劣,眼下大家都在,你可敢操琴一曲,让旁人品评一番。” 原来萧别见柳述没能为难着楚玉,便自己开口挑明。语调的冷意之中,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 然而楚玉还真就等着他亲口发难,否则她还不知道怎么办。她微微一笑,又摇了摇折扇。她外貌清雅秀美,又兼风度洒落,明亮,坦然,锐利。亭外的日光打在她身上,好似将光源汇聚起来。 就连王意之,也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装吧。 楚玉心中无奈地暗叹,表面却不露破绽,风仪越发从容优雅。她过了片刻,才望着萧别,慢慢地道:“这位……萧别兄,会下厨烧饭么?” 萧别不知她这话什么意思,不由得愣了。 趁着萧别没反应过来,楚玉又慢悠悠地问:“人言君子远庖厨,想必萧别兄也是不会的,可萧别兄却会吃饭吧。会吃饭的人,未必要会做饭,同理可证,会听琴的人,未必要会弹琴。只因我说萧别兄琴艺粗劣,萧别兄便逼在下弹奏,这未免心眼儿太小了些,难道不会抚琴,便没有资格说不好了么?” 她这一番话连打带消,乍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楚玉自己却晓得,她不过是在无耻地偷换概念罢了。 吃饭是每个人的本能,饿了就会想吃东西,好吃不好吃,味觉会自动品尝出来。可是琴艺到了萧别这个水准的,想要挑出其错处,却是需要极为高明的艺术修养的。 只不过她这个概念偷换得十分巧妙,用了相似类比的办法,所以就连王意之也没能分辨出来,虽然感觉出某些不对劲来,可是却抓不住其中的关键。 用这句话噎住萧别,楚玉摇着扇子,继续教训道:“萧别兄抚琴的技法的确无可挑剔,可是我倒要问,你的琴心呢?”一声脆响,她拢起折扇拿在手上,目光清澄而锐利,逼视着萧别,“琴是什么?清微淡远高山流水之声,乃是最为出尘的,可是萧别兄,你在拿琴做什么?你在为自己逐名!替人演奏,供人玩赏……” “住口!”柳述急急打断楚玉的话,腾地站起来,怒指楚玉,“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信口开河,萧别兄前次为我等伴奏,乃是朋友之谊,你明白什么?” 楚玉展开折扇,神情翩翩地等他说完。柳述正高声斥责,说着说着忽然感觉不对劲,瞧见楚玉面上带着点嘲意的微笑。他感觉周围十分安静,安静得令人不安,左右看去,发现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王意之懒洋洋地直起腰来,用折扇敲了敲长几边,笑道:“柳兄,你有点儿失礼啊。” 柳述也陡然醒悟过来,方才他情急之下,竟做了一件很不招人待见的事——插嘴。 如王意之举办的这类聚会,有个名字叫清谈会,说白了也就是聊天辩论会,没事扯扯嘴皮子。但是清谈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其中一方在陈述观点时,另一方应该倾听,等对方说完了再有针对地回答,打断别人说话,是很冒失无礼的行为。 因此,柳述这么一来,便引来纷纷侧目。 楚玉虽不知道这规矩,但是她一来抢不过话,二来也觉得没必要抢。跟人辩论时,假如气急败坏脸红脖子粗,那么气度上便首先落了下乘,有理有据娓娓道来才更容易让人信服。 所以楚玉让柳述尽情地抢。见柳述停了下来,楚玉笑笑,很好脾气地问:“柳兄说完了么?” 柳述很是后悔,他恨恨地看了楚玉一眼,暗道,当初在街上怎么没看出这小子是个狠角色,早知道如此,便不该邀请他参加诗会,然而此时后悔也是晚了。 确定柳述不会再来抢话了,楚玉才又凝望向萧别,悠悠然地道:“追名逐欲,以琴为器具,在你的琴声里,我听不见悠远的情怀,也听不见淡微的深意,纯粹完美的技法之外是一无所有。孤傲之心蔽目,孤芳之心塞耳,孤寒之心绝情,可……你的琴心呢?” 她声音不大,声调不高,几乎可以说是温文尔雅,可是每一个字都好像尖刀一般,刺进萧别的心里。她说话间,萧别的面色变化几次,最后一字话音落下时,转为雪一般的苍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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