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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这烤肉的味道其实也不算夸张,不像那些初学做菜的新手做得太咸或太淡,只是有微微地扭曲,进入肉中的咸味里,多了一点不该有的苦味和甜味,这两种味道混合起来,尝起来便很奇怪。

  就宛如调色一般,明明该是绿色,却不小心混入了红色黄色的颜料,整体匀起来便很奇怪。

  看容止一脸聪明相,也不像是厨艺白痴的样子,怎么会这样?

  容止淡淡一笑,并不解释,只拿起小刀端详,刀刃上还穿着大半片楚玉方才吃剩的烤肉。他也没有丢弃,低头张口轻轻咬下。

  文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咬下肉片,容止极为从容惬意吃着,好像丝毫不受那古怪味道的干扰。

  楚玉见他这个模样,忽然想起了一个可能,“你……感觉不到味道?”假如是这样,那么就说得通了,色盲难以完美的调色,而没有味觉的人,自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味,自然也很难做出美味的饭菜来。

  但话才说出口,楚玉就驳回了自己的猜测,“不对,感觉不到味道,你为什么要调味?你的味觉……我是说舌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楚玉思索着道。

  容止低头咬下刀刃上最后一片肉。火光映照下,他浅色的嘴唇泛着柔润的微光,眼帘如扇半敛,乌黑的发丝滑落少许,遮挡住半张脸容。

  再抬起头来时,他看向一旁,微笑道:“越捷飞,可否帮个小忙,替我给厨子传话,让他们料理只野兔送来。”

  越捷飞平素皆是与楚玉共同进出,如影随形,只不过他身为侍卫,时常在不易被觉察的暗处隐藏着,此时听见容止吩咐,先是望了楚玉一眼,后者点头后,才转身离开。

  越捷飞走了,容止这才接着说:“我的舌……”他停顿一下,似在思索应该如何表述,“尝出来的味道,与旁人都有些不同,人觉着是苦的,我尝来却感觉带着一丝丝甜味儿,人说是酸的,我却觉着有些咸,我觉着好吃的,别人却未必如此想。”

  他轻耸了耸肩,虽然无奈,却也满不在乎,“就是这样了。”公主府上的厨子都知道他喜好的味道与别人不同,给他准备食物时,都是专门单独准备一份,却不晓得有这等缘由。

  楚玉愕然,好一会儿才道:“这件事,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知道?”

  容止微微一笑,又从已经微微冷却的烤鸟上挑下一小片肉。他折断的右臂现在已经不用吊着绷带了,可依然不能太过使力,可完好的左手却灵活至极,动作轻盈得像灵巧的燕子,“没有人曾问起这事,只当我口味古怪,所以也只有公主知道此间真正的缘由。”

  楚玉皱眉道:“怎么会这样?”他这样的味觉,和别人一起吃饭时,岂不是很不方便?

  容止笑了笑,舔了舔沾上油光的嘴唇,“其实小时候还是如常人一般的,也许是后来尝过太多的毒药,不知怎么地就变成这样,也不知该如何医治,横竖没什么大碍,这些年便这么过来了。”别人做的东西多半不能吃,他便自己摸索着学习调味,倒也是练出了一手好厨艺,可算是意外收获。

  容止说得轻松,楚玉却有些明白,他的“这么过来了”,并不是那么惬意的。可是见他不愿多提,她也不便相询,只有岔开话题,“越捷飞怎么还不回来?”

  容止望了楚玉片刻,带着几分玩味的目光在她身侧周遭扫了一圈,随后高深莫测地一笑,“他恐怕一时半刻回不来。”

  果然如容止所言,当被宰好剖开洗净的兔子由厨房下人送来时,越捷飞还没有回来。

  而容止动作利落地穿枝切肉,把兔子架在了火上,翻动兔肉时抹盐刷酱,不一会儿便又有香味飘出。

  楚玉看一眼他还没吃两口的烤鸟,忍不住道:“你一顿要吃多少?”一只鸟还不够?

  容止笑了笑,“这是给公主你准备的啊,我口味虽然不寻常,可要想做常人的饮食,也不是难事,公主稍待片刻,很快就好。”

  容止烤好了兔肉,灭去火堆,便连枝递给楚玉。楚玉一尝,果然十分美味,便索性将晚饭直接在这里解决了。

  幽静的竹林边上,暮色渐沉渐暗,一男一女,一鸟一兔,一人一只,相对微笑,这景象虽然奇怪,却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两人吃饱后,休息片刻,越捷飞才回来。他脸上带着欢悦之色,好像知道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容止微微笑着,望了越捷飞一眼,再望望楚玉,随后站起来,宽袖一掸衣袍,扫去其上灰烬,“公主来得正好,我有一事相告,请随我来。”

  楚玉下意识地问道:“什么事?”

  容止笑道:“公主忘了么?前日你令我做的三件事,那第一件……”如今已经完成了。

  什么事?

  啊?她还真忘记了。

  楚玉恍然一阵子才想起,两天前,她还用七叶雪芝威胁容止来着,目的是让容止帮她做事,而第一件事,便是找出府上的窃贼。

  今天过得很是混乱,不仅得知容止与越捷飞一门的结怨缘由,又瞧见天如镜的非人能力,楚玉受了太多震撼,以至于把偷窃小事给抛到了十万八千里远。

  她当初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无法捉摸容止的立场,只能暂时将他假想为敌人,针对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太客气。但今天知道了当年一些原委后,便为自己的过度小心产生了些许愧意。

  她那时实在是有些逼迫过甚。

  思及此,楚玉看着容止的目光便不由得有些抱歉,“已经找到了?”

  容止含笑而立,“不错,已经找到了。”

  假如是今日之前,楚玉定要怀疑他这么快找着窃贼,是不是与对方有所勾结,可现在一旦改观,想事情也会往好的方向想,不再一味地怀疑猜忌。

  楚玉觉得发自内心地轻松:容止不是敌人,这实在是太好了。

  虽然天如镜的事让她有些受挫,可得知容止的真正目标并不是她,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楚玉拍拍衣裙,也站起来,“是谁?已经扣起来了?带我去看看。”她说着就要穿入竹林,往园外走去,却被容止伸手拉了一下衣袖。

  楚玉停步回头一看,见容止递过来一块折叠好的丝帕,“公主,先擦一擦吧。”

  楚玉有些忡怔,不知他这是何意。容止笑了笑,握着丝帕一角,抬手来擦拭嘴唇。他轻柔又仔细地擦去她唇上沾着的油渍后,轻声道:“如此好了。”

  两人站得很近,楚玉全身僵硬着任由他动作,周围的一切都是昏暗的,容止笑意模糊,只有一双眼睛清润如水,幽静如潭。直到容止拿开了手,楚玉才回过神来,禁不住脸上发热,幸好此时夜色已浓,她才不必发愁该如何掩盖。

  容止先朝林中走去,他雪白的衣衫在黑暗中轻轻拂动,不时有纤细竹枝划过,偶尔有淡薄的月光透过竹叶之间的缝隙,打在他身上,仿若浮冰碎雪。楚玉迟了片刻,才跟上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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