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66)_天衣有风

六十六

　　这柴房乃是好几间相连的大屋，屋内堆叠着干柴，一捆一捆，高高的，几乎摞到了梁上，幼蓝纤瘦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初夏的夜晚依然有些微的凉意，一天的饥饿更是令她全身虚软。

　　好饿……幼蓝脑袋晕乎乎地想，整个人都空空的，好像飘在软绵绵的云端，但身后坚硬的柴枝却硌着肩背。

　　幼蓝想要挪动下身子，可是却又没力气动弹，她今日一早上去给容止传话，中午没来得及吃饭便去服侍公主，接着便进了柴房，一直饿到现在。

　　幼蓝倒没有怨恨楚玉，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个下人，做了让公主生气的事，公主只饿她三天便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只盼着这三日赶紧过去。

　　意识昏沉之中，幼蓝心想睡着就不饿了，才含含糊糊地闭上眼睛，却又听见门外传来的声音。

　　开锁声，推门声。

　　寂静将声音放大，深深地传入幼蓝耳中。

　　是谁？

　　幼蓝迷茫地睁开眼，视野好一会儿才由模糊到清楚，借着从窗口打进来的些许微光，瞧见猫一般溜进来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粉衣少女。她进屋之后便反手将柴房门掩上，将手上提着的竹篮子放在地上。

　　幼蓝忍不住吃惊地叫出来人的名字，“小黛？”来人竟是平日与她最为交好的侍女粉黛。两人是一同进入公主府的，在她受到公主重用之前，两人都是同吃同住，受了府内其他人欺负，也是抱在一起互相安慰。

　　只不过，当幼蓝被楚玉提拔之后，便与粉黛渐渐生疏了。

　　粉黛生得很单薄，整个人都是小小的，纤细的手脚，瓜子脸，下巴尖得仿佛能瞧见骨头，一双眼睛却是大而明亮，看起来楚楚可怜。篮子很大也很沉，她提着有些吃力，放下后大大地喘了口气，才着急凑过来瞧幼蓝，“小蓝，你没事吧？”

　　幼蓝心底涌现出感激的暖流，又不由得有些焦急，“你来这里做什么？”一时间，她竟忘了问粉黛是怎么有柴房钥匙的了。

　　粉黛抿着薄薄的嘴唇一笑，悄声道：“饿了很久了吧？我给你送吃的来了。”她说着将盖在篮子上的蓝布小袄掀开，把篮中盛装的碟碗杯子一件件取出来放在地面上。一共有四张面饼，一大碗拌了肉汤的米饭，一小罐腌菜，另外篮子里还放着一只大铜壶，看起来里面装满了水。

　　这些食物虽不精美，但胜在数量够多，足够幼蓝吃上一天还有余。

　　幼蓝惊愕不已，望着粉黛失声道：“这些……你哪来的？”

　　粉黛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跑回门边，透过门缝望一下外面，确定没引起别人注意，回到幼蓝身边，小声道：“偷来的剩饭，你别这么大声叫啊，要是给人发现了，我有十张嘴都说不清呢。”

　　幼蓝感激地望着粉黛，“小黛，你对我真好，你快些走吧，这样太危险了，要是你被发现……”幼蓝现在总算明白，患难才见真情，也为自己前些日子没有好好照顾粉黛而羞愧。

　　粉黛的神色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她打断幼蓝道：“你别这么说，我们是姐妹啊……快些吃吧，吃完后留着一些藏起来，我明日这时候再来看你。”她把盛米饭的碗放在幼蓝无力的手上。

　　幼蓝聚起气力，端起碗来狼吞虎咽，粉黛拿起搭在一旁柴垛上的小袄，给她披在背上，“虽说夏风不凉，可你还是要小心为好。”

　　幼蓝饿得很了，加上肉汤拌饭也算美味，她把脸埋在碗里，连连应声。粉黛看着她，善睐的明眸中流露出些微怜悯之色，等幼蓝差不多吃饱了，才低声道：“其实，这些东西，不是我弄来的。”

　　幼蓝惊讶地抬起头，嘴角边还沾着几粒饭粒，这才想起来，她方才吃进肚子里的拌汤饭，是温热的，眼下已是深夜，怎么还会有温热的剩饭？

　　这饭粒黏软香甜，又哪里是剩下的？分明是才做好的，幼蓝又去摸一下面饼，也是温热微软的。

　　粉黛咬着薄薄的嘴唇，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其实，早些时候，我原本打算去伙房给你偷些干馍，但是却在那儿瞧见一个人，你猜是谁？”

　　幼蓝眨眨眼，她实在想不出，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人敢冒着让公主生气的风险给她找吃的。

　　粉黛的嘴唇贴到幼蓝的耳边，声音很低，“是公主。”

　　“啊？！”幼蓝惊呼出声。

　　粉黛伸出一根手指，压住她的嘴唇，悄声道：“我偷偷告诉你的，你可不要对别人说。公主是很宠你的，今日因为你擅作主张而生气，罚过之后便有些后悔了，但又不好收回说出的话，便命我给你送些吃的，她还让我别告诉你。”

　　幼蓝忍不住又要惊呼出声，想起粉黛的话，连忙闭上嘴。两个女孩子又悄悄地说了一会儿话，粉黛才提着轻了不少的篮子离开，离开之前又将门锁原样锁上。

　　先将篮子放回厨房，粉黛快步赶往东上阁。楚玉就站在东上阁门口，见她来了，问道：“给她送去了？”

　　“是。”粉黛低着头，轻声道。

　　楚玉笑笑，“你也回去睡吧。不必服侍我了。”也不等粉黛应声，楚玉便返身往回走。

　　脚步如风，脸上却不自觉地浮现出自嘲的笑容。

　　假如那家伙知道她干了这件事，一定又会用那种看不透的眼神说一些含糊的话，甚至有可能在心里嘲笑她蠢吧？

　　杀伐决断是聪明，理性取舍是聪明。

　　……也许，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做个聪明人了。

　　第三十二章·闭口无须辨

　　你究竟是领谁薪水的？！

　　次日早上，进宫。

　　除了第一次应召以外，之后楚玉挑选的进宫时间，几乎都是掐在小皇帝散朝之后，对于朝上所发生的事，能通过刘子业的情绪并稍加套问，便有一个粗略的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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