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下(26)_天衣有风

二十六

　　她倒不是自恋，非得把每件事都跟自己牵扯上关系，倘若寂然这一桩与她毫无牵连，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是，倘若有关联呢？

　　寂然应该是在被花错刺杀不久后便逃离南宋进了北魏，以期能避开容止的追杀。可是，他在洛阳安顿下来的时间比她还要迟。

　　楚玉不安地望向桓远，在后者眼中也看到了相同的疑虑。

　　楚玉现在的心情真是两难，倘若就此放下不作理会，或许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在不知不觉间降临到她的头上，可是倘若这件事本来与她没关系的，却因为她错误的判断，将他们几人全都牵连进去，到时得不偿失。

　　仿佛看出了楚玉的心思，桓远低声道："你无需如此忧愁，倘若你同意，我们便试探寂然一番又何妨？纵然是误算，了不起一走了之便是了。"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绕着寺院里的建筑走，沿着高耸的围墙，慢慢绕到了寺院后方。

　　寺院后也有一道门，朱漆木门紧闭着，与前面的山门不同，这应该是供寺僧处理事务进出以及运送货物的所在。

　　两人还未走近，便见两扇朱门左右打开。楚玉对白马寺已心有芥蒂，见后门一开，不及多想，连忙拉着桓远退到隐蔽的角落。桓远被拉着，一时不及反抗，被楚玉一把推到墙边，紧接着楚玉的身体也靠了过来，他心中窘迫，却又不能推开楚玉，只有尽可能地让身体贴着墙，让两人之间留下两寸左右的距离。距离是如此亲近和暧昧，桓远忍不住屏住呼吸。

　　等退到了角落的阴影中，楚玉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必要回避。但是，这时候走出去仿佛有些不好，她便索性站在原地，抬眼朝门开的地方望去。

　　一望之下，楚玉不由发怔，最先从寺庙中出来的，是一辆贵重的马车。

　　马车没有繁复精美的装饰，外表式样简单朴素，在公主府混过一段时间的楚玉，对奢侈品的鉴赏能力得以大大提高，不需要任何提点，她便一眼看出那马车的制作材料是一种坚硬昂贵的木料，能抵御一定程度的刀枪袭击，倘若换算成金钱，足够买下好几个她的楚园。

　　马车的两侧与前方，是一队神情肃然身体健壮的护卫，他们紧靠在马车边，尽忠职守地执行保护的任务，所有人步伐整齐，目光坚毅地直视前方。

　　但这都不是让楚玉惊讶的，真正让她讶异的是马车驶出寺院后门之后，紧跟在护卫队之后出现在门口的，一个身穿玄色僧衣的和尚。

　　这和尚正是楚玉方才还在想的寂然。

　　看这个情形，却是寂然送马车中的人出寺，也不知车中所坐的是何人，竟然劳动寂然亲自相送。

　　寂然停在寺院门口后，马车也随即停了下来，几乎在同一时间，保护马车的侍卫们，也跟随着停下脚步，动作整齐划一，显然训练有素。这群护卫的整体质量，恐怕比楚玉在建康所见的正规军人还要高出一些。

　　坚固的马车，得力的护卫，能有这样的配置，不仅需要有钱，恐怕还需要有权。

　　但是--楚玉忍不住扬了扬眉毛--这种以整齐化作威势的架势，她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寂然双手合十，对着马车默默不语，马车中的人也一样不说话，这让存心想通过听声音猜测车内人身份的楚玉扼腕不已。就这样默默相对了一阵子，马车才启动出发，而寂然依旧站在原地。

　　他的神情带着几分萧索的落寞，双目望着前方，好像出了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楚玉见寂然不走，心中暗暗着急，却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暴露了行迹，然而她越是不想怎样，运气却偏偏与她作对：后颈处忽然吹来一股温暖的气流，不及细想的她惊叫出声，跳开来，回头看去。

　　在她身后，桓远正弯着腰抚着胸大喘气，好不容易呼吸平复些许，桓远歉然地望向楚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方才的举动：他方才一时失神，屏息太久，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才吐出那么一口气，却不料惊着了楚玉。

　　楚玉苦笑一下，想起还站在寺院后门边上没走的寂然，便无奈地回过头去，发现寂然的神情比她还要窘迫，白皙的脸上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看寂然慌乱无措的样子，楚玉忽然间不尴尬了，她笑了笑，走上前去："寂然大师，别来无恙。"打招呼的方式与昨日一般无二。

　　她本有所怀疑，可是看到寂然现在这个样子，心知自己猜错了：寂然在白马寺中，就算是有什么图谋，只怕也不是冲着她来的，因为他此刻的神情是纯然的羞涩，却没有半点儿愧疚甚至心虚。

　　如此一想，楚玉心中轻松了不少，走到寂然身边，欣赏了一下他还没褪色的通红耳朵，她开门见山地问道："抱歉，我与桓远来此游玩，方才见你在送客，不便打扰。对了，不知车中坐的是什么人？"

　　疑心去除大半，剩下的便是好奇。

　　既然被发现了，索性开诚布公地询问吧，也免得她心中诸多猜疑，一个不小心伤害了什么人。

　　寂然脸上现出为难之色，他低声道："那位的身份，我实在不便告知，还请施主见谅。"

　　楚玉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只道："你有为难之处，那不说也罢。"她又与寂然随口寒暄几句，从他口中得知，王意之自从探知她从建康逃脱后，便抛开俗务在北魏各地游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洛阳了。

　　白马寺一行虽不能算圆满，但也算有所收获了，楚玉朝寂然告辞，与桓远一同离开。

　　两人慢慢走着，一直走出了白马寺的地界，才停下脚步，楚玉笑着转头问："你怎么看？"

　　桓远亦是微笑道："我观他颜色，似是真的有难言苦衷，并且于我们无害。是否就此放手，还是看你抉择。"

　　倘若楚玉想知道其中原委，那么即便寂然为难，她也会毫不放松地探究下去。

　　反正与自身没有关系，楚玉也懒得多花心思和精力去探究，她笑了笑，正想说算了，却见前方街口，方才所见的那辆马车缓缓驶过。多情的春风吹起柔软的车帘，明媚的春光挥洒入内，只不过一转眼工夫，却让她瞧见了端坐在车中的人。

　　看到那人的模样，楚玉全身僵硬，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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