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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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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了长安,到军营中将兵马交割给偏将军杨盛,杨定方才带了几个亲卫,伴在碧落车旁回府。 杨盛笑道:“定哥,你是该快回去瞧瞧,这次出去得久了,秦韵天天缠了我问你消息呢,我瞧着都瘦了一圈了。” 杨定只笑笑,并不理会。 碧落虽是纳闷,但见杨定只是淡淡的,遂也淡淡的,并不追问,直到马车在一处高门宅第前停下,杨定站在一侧等侯她时,她盯着鎏金的“杨府”匾额,才忍不住问道:“你……不住原来地方了?” 杨定伸手,在她跨下车来时握住她手臂扶了一把,随即松开,领了她踏入府中,才道:“那里……太冷清了,还是家里暖和,所以夏天时就搬回来了。” 夏天……搬回暖和的家中? 碧落一怔,却见杨定步伐越跨越大,行走得甚急,自己小步紧走,竟然有些跟不上,也顾不得细看府中情形,只约略感觉,杨府之富丽,并不在当世任何权贵之下,而布局的华美大气,也在不经意间流露着属于王者的尊贵和典雅。 杨定并未入前厅,直接进了二门,踩着石径,踏上一条跨池而建的回廊,忽然顿住脚步,站在竹廊间。 残桂飘香中,一抹翩跹丽影,如春日里盛开的桃杏流光,带了和暖芬芳的气息,扑面迎来。 “阿定!” 那女子笑着,梨涡深深如醉,温柔平和的眼中蓄满了泪,只映住眼前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 “韵儿!” 杨定紧走几步,与那女子同时张开了双臂,拥抱住对方。 廊下一株晚芙蓉酽酽地盛开着,很凑趣地将一枝花开正好的粉红芙蓉伸了进来,映着那女子鬓间的芙蓉,以及那笑如芙蓉的面庞,顿将春意深深带回廊中,连空气也瞬间美好温馨起来。 “阿定,你不是说两三天就回来,怎么去了那么久?” 女子在抱怨着,光洁的额蹭着杨定的脖颈,娇憨亲呢,却又再自然不过。 她的一双明亮瞳仁,只映住杨定一人,再没注意到他身后尚有个手足无措木然而立的青衣女子。 “有事,所以耽搁了。……下次再有耽搁,我尽量派人告诉你一声。” 杨定不经意般回答,蕴着说不出的宠溺疼惜。 但他总算没忘记身后还有个云碧落。 松开双臂,他挽过那女子,脸上有薄薄的红潮,向碧落略显尴尬地一笑:“这是秦韵,我……房里的。” 他房里的,也就是说,是他尚没有名份的爱妾。 杨氏出身高门,杨定未娶妻前先放几名姬妾在房中,丝毫不以为奇。何况杨定早说过,他有过很多女人。他房中有女人,应该也在意料之中吧? 碧落有些失魂落魄地想着,不自然地勉强笑道:“哦,这姑娘……很漂亮!” 杨定又向着秦韵微笑:“韵儿,这是碧落。” 秦韵正好奇打量着碧落的眼睛瞬间张大,圆圆得更是清亮明媚。 “原来你就是碧落姐姐啊!”秦韵笑着,向碧落行下礼去:“我听阿定提过姐姐好多次呢!谢谢姐姐对阿定的救命之恩!” “你……客气了……”碧落艰难而狼狈地吐着字,脸色由发白渐渐转为涨红。 她和杨定曾是那般亲密的生死之交,乃至杨定从没为她的救命之恩特别谢过,如今却由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女子郑重其事代为道谢,才恍然觉出,他们之间早已疏离,鸿沟深深,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连单纯的朋友也不是了。 何况,她现在着实怀疑,自己与杨定之间,当真有过超出朋友的感情么? 现在的杨定,更多的目光,只投在那有着娇美温柔笑容的秦韵身上,完全看不出当日曾在碧落身上留连过;而碧落待杨定更是从头到尾的冷淡和抗拒,即便关系最亲密时,他也只是“杨定”,而不是“阿定”。 杨定早说了,他不是圣人,而是男人。 男人也是需要哄的,经不起一次又一次连名带姓的生疏叫唤,最后还“升格”为“杨将军”。那一声“杨将军”,应该早将他所有的炽热情感,凌迟到灰飞烟灭,让他心死,情绝。 杨定瞥一眼碧落的神情,微一皱眉,拍了拍秦韵的肩,吩咐道:“去把我们的卧房收拾出来,让碧落住着。我们俩搬西面那间去住就成了。” 秦韵应着,立刻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又跑了回来,微蹙了眉,在他耳边轻轻地问:“阿定,从此后,你不会就不理我了吧?” 杨定唇角一扬,两眼如月牙般向上弯起:“又说傻话了,我早说了,我在家一日,一定伴着你一日,不让你一个人孤单着。” 秦韵格格地笑,捧过杨定面庞,在他唇边亲了一下,方才飞一般往前奔去。 杨定在后叫道:“慢着些,小心摔了!” 目注她消失在前方的月洞门中,杨定才含笑向碧落道:“韵儿……是个挺好相处的姑娘,你待她好一分,她会用十分来回报你。夏天时我从华阴过来,经过被鲜卑兵劫掠过的村子,遇到了她。她穿着男装,涂了满脸污垢,装死躺在被害的村民身下,才保住了小命。我见她笑起来……非常好看,让人心里暖暖的,就带回来了。” 他侧着头,盯着那盛极渐败的芙蓉花,慢慢道:“我捡到了宝。如果不是遇到她,我都不敢想,这几个月我该怎么度过。” 碧落努力地笑:“是……她很美,就和这芙蓉花一般美。” “错了。”杨定居然反驳,凝视着碧落的目光清亮煦暖:“她不像娇滴滴的芙蓉,她像木棉花。在春天最冷的时候,就倾其所有绽着最热烈最硕大的花朵,像火焰一样,先耀亮了别人,再敛去锋芒,在百花盛开时才展开枝叶将自己溶在满山的绿意中。” “哦!” 碧落低了头,随杨定向前走着,不再说话。 那样的女人,才是男人喜欢的女人吧? 不像她,像是无底的冷夜,不但不能耀亮别人,还将别人所有的光和热,都吸得干干净净,逼得他们不得不心灰意冷地撒手而去。 没错,她和慕容冲才是一种人,如睡莲一般,即便盛放在夏日,也只能生活在清冷湖水中;杨定和秦韵都像是木棉花,热烈地可以耀亮他人。 这日天色已不早,自是来不及进宫;碧落便暂住于杨定原来的卧房中,卧具和脂粉一色是全新的,想来原先用的,都被秦韵搬到他们现在住的西厢房中了。 沐浴后碧落坐于妆台前梳理黑发,无意拉开妆台下的螺柜,只见里面放了不少针头线脑和零碎绸缎,有些看来颇是眼熟。 辨认片刻,她已识出,那些零碎衣料,正是杨定所着衣袍上用剩下的,而有一种杏黄的丝线,分明就杨定杏黄剑穗上的那种。还有一只绣了一半的荷包,针脚之细密精致,不知比自己强多少倍。 碧落不觉苦笑,酸涩之中,又有些为杨定庆幸。 至少他是幸福的,不是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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