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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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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牧等见二人行止亲密,也不好多呆,各自告辞,杨定心不在焉,等他们踏过屏风,才记得起身相送,不免又被嘲笑一番。 碧落痛哭一阵,心境已平和许多,渐渐明白自己能在这里安稳呆了许久的原因了。 辛牧一族迁自仇池,如今并不称杨定为将军,而径称公子,隐然有以他为主之意,显然是忠于仇池杨氏一系的旧将,并且认得杨定的宝剑,方才对碧落格外关照。 如此看来,碧落到辛家堡没几天,杨定便已知道了。辛家堡离长安不过两日路程,杨定居然不曾叫人探望过一次,也便见得并不是很想见她了。 想起当日杨定决绝扔掉的剑穗,摸着腹中慕容冲的骨血,碧落苦笑。除非杨定疯了,才会如先前般念着她。自己方才忘情哭泣,只怕已让杨定难堪了。 果然,杨定送了二人回来,再没有坐回榻边,只在一旁的条案边坐下,自己斟了一盏茶,慢慢喝着,许久才抬起眸,问道:“碧落,听说你本来准备远行的,打算去哪里?” 碧落一抓锦衾,指骨间用力过度的酸痛顷刻传来。她垂着头道:“恩……我打算去淮北,找我奶娘。” “你奶娘奚氏么?”杨定啜一口茶,淡淡道:“春天的时候,你回宫的第二天上午,天王便派人去接了;傍晚时虽发现你离开,却没有叫人追回去接奚氏的人。所以,现在奚氏在长安。天王还帮她找到了嫁在长安的女儿,一家人过得挺好的……如果没有战争。” 碧落再不知有这样的缘故,呆了片刻,才道:“那我还去那个山里小村庄,那里也好。” “那你当初何必出来!” 杨定忽然将茶盏重重拍到案上,高声喝问。 他瞪向碧落的眸子不掩恨怒,异常明亮的跳跃好一会儿,见碧落明显瑟缩了一下,方才收回眼神,和缓了声音:“对不起。刚和赵将军他们喝了酒,有点醉了。” 碧落倚了墙坐着,抿起唇,再不说话。 空气拧僵了好一会儿,杨定终于叹息一声:“现在不是去淮北的时候。不说关中西燕军出没不定,大秦本身还有不少封疆大吏居心叵测,到了洛阳,又进入后燕和长乐公交战的地界,江东晋廷也时不时插上一脚,一路关卡森严,早已道路阻绝,你怎么去淮北?” 碧落喉嗓间不期然又哽住,吸了两下鼻子,压下心酸,才低声道:“我试着从小路过去,便是到不了,死在路上了,也是我的命。我不会怨天尤人。” 杨定似乎想笑,他还真的呵呵干笑了两声,低沉道:“你是在告诉我,你的路是自己选择的,错了对了,都是你认定的,不会后悔,是么?” “你多想了。” 碧落别过脸,拢着双手揉着干燥的脸庞,悄悄将眼底的泪光拭去。 “我多想了……”杨定重复着,慢慢走到榻前。“那便好,我不多想,你也别自寻死路。我带你回长安吧!” 碧落一惊,脱口道:“我不回去。” 杨定皱眉:“为什么?你既然离开了……他,自然应该回到天王那里去。难道你不想再见见你的生父,和你的乳母吗?” 碧落惨然一笑:“杨定,你以为,我还回得去么?” 她抚上自己的小腹。 杨定既然早与辛牧有联系,自然不会不知道,她怀了慕容冲的孩子。即便苻坚容得了她回头是岸,又怎容得了自己的女儿生下连害自己两个儿子的慕容氏骨血? 应该快到傍晚了,屋中光线很暗,杨定的脸庞大半浸在昏暗中,连眸子都那等黯淡,看来好生疲倦。 那种自骨子中散发的疲倦,似乎与上午的激战并无关联。 难道,是碧落让他感到疲倦了? “碧落,我们成亲吧!”他忽然冷静地说着,眉宇间没有任何波动,不论是欢喜,还是激动。 “不……”碧落意外之极,毫不犹豫一口回绝。 带了慕容冲的孩子嫁入仇池杨家,这对杨定是何等的侮辱?又叫她自己情何以堪? “我是说假成亲!”杨定又坐回了案边,拿了华铤剑,用帕子擦拭着,不耐烦般说道:“我给你个名份,让你能顺利产下能为天王所接受的孩子,如此而已。如果局势稳些,我便找机会护送你去淮北隐居;如果还是这样动荡,我只能……在一天,便护你一天。如果大秦败了,或我死了,慕容冲攻进了长安,你可以和他说明,继续做他的宠姬。” 他用掌心托起华铤剑上一缕杏黄的剑穗,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沉郁地低声道:“我欠你的,就用这种方式来还吧。还到我死了,也便两清了。” 如有万千钢针,缓慢而有力地扎落心头,碧落听到自己的抽气声,面部肌肉却僵硬着,无法挤出一丝欢喜或悲伤或意外的神情。 许久,她才平平淡淡地回答:“杨定,你不欠我什么。我虽救过你,可你也帮我过很多次;何况今天你又救我一命,要欠,也是我欠你的。” “呵!”杨定冷笑一声:“今天救你,只是我身为秦将的职责所在。别说你是秦王的女儿,便是普通平民,我也会出手,所以你根本无须放在心上。” “是……是么……”碧落双肩微微地抽动,带了艰涩的鼻音,干哑道:“可为什么我觉得……我欠了你很多,很多?” 杨定转过脸,出神般望着一侧的窗棂,声音平板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如果你觉得欠了我很多,那就听我安排吧。这战乱频仍的,别流浪在外面了。以后出了事,谁还有空跑来救你?白白让天王为你忧心!” 他说着,提剑立起,向外走去:“我还有些事去和赵将军他们商议,你最好尽快恢复过来,明天我们就回长安。” 墨青色的袍袂在屏风边一飘,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居然不曾再回头看她一眼。 杨定…… 到底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不再嘻嘻哈哈潇洒不羁,不再笑容明煦如阳光灿耀,不再有事没事向她温和凝望,更不会再抛开一切千里万里伴她身侧。 眼前的男子,沉着,冷淡,孤峭,脾气也坏了很多,再不愿让人轻易感受到他的温暖。他甚至已经懒得再骂她一句全无心肝了。 其实,她的确全无心肝,叛他,伤他,辜负他,居然还敢希望他对自己还留有几分情意,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借她片刻坚实的肩。 碧落猛地将被衾一拉,把自己蒙头盖住。 黑暗之中,有她自己的温暖和心跳。而她的泪水,也全然消融在黑暗之中,再不让任何一人瞧见,看轻。 第二日,杨定便带了碧落和他的两千骑兵辞别而去。 碧落有伤在身,却倔强得很,并不诉苦抱怨,本来也要撑着去骑马,却被杨定的亲卫引入一辆马车中。杨定自己领兵走在前方,并不曾过来瞧她。 行了一日,到晚上扎营时,碧落出了马车,才发现原来的两千骑兵只剩了约五百骑左右,忙问一旁亲卫:“还有骑兵到哪里去了?” 亲卫回道:“探子回报,说西方发现了一支西燕军,可能是辛家堡被击溃逃离的兵马,将军带了一千五百骑追击去了。” 碧落问:“对方有多少人马?” 亲卫摇头道:“不知。” 碧落便默默去营帐内休息,一颗心却似攥在掌中,无处安置,再也无法静卧休养。 是因为前晚睡得太多了么? 至三更时,还是没听到大队骑兵回营的声音,碧落再也耐不住,到帐外询问动静,却还是毫无消息。 “姑娘放心!”近卫早看出碧落身份特殊,恭敬回答后又安慰道:“自从郑西大败,杨将军禀奏了天王,挑选身手最好的氐兵,训练了我们这支精骑兵,行动快捷迅猛,对敌向来以奇袭制胜。自两月前建立至今,大多以少胜多,从未败绩。想那支西燕军初经大败,遇到杨将军亲率袭击,更该手到擒来,不成问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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