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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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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不是任性的人,正如慕容冲从不是任性的人一般。 可她如今,只想任性一回,任性地抱他,任性地将泪水滴在慕容冲的前襟。 领缘的淡紫兰草湿润了,越发鲜艳生动起来,如沾了露珠般鲜活,悲伤地与人对视。 洇湿了的干布无力地掉落到地上。慕容冲拥着这个与自己相依了十年的女子,竟是半晌无语。 许久,他放开她,将一碗姜汤递到她唇边。 绮月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放下两碗姜汤,又悄悄地去了。 碧落一眨眼,两滴泪水滚落,滴在姜汤中。她赶忙仰脖喝了,逼回自己的泪意,方才坐到慕容冲身畔。 慕容冲喝姜汤时,像是在喝茶,一小口,一小口,优雅而缓慢地啜着。他侧头看向碧落,"过会儿你还是会回去?" 碧落很想说:"如果我不回去,你会留下我吗?你敢冒着被苻晖斩杀的危险,留下我吗?" 但她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如夜的眸,轻轻地点一点头。 不论慕容冲说什么,她都会回去。如果命中注定两个人必须牺牲一个,那么那个人必定是她。 即便不是慕容冲的选择,也会是她的选择。 慕容冲沉默半晌,又道:"恨我吗?怨我吗?" 怎能不恨?怎能不怨?可又怎忍说恨?怎忍说怨? 碧落趴在案几上,低了头,问道:"你……你当真早就上了表,要将我送给苻坚吗?" "没有。"慕容冲低沉地回答,不胜苦涩,"我白天回来后,才让永叔立刻备了表书,让人加急送上京去,务必在你们到达长安之前送到苻坚手中。" "可是……冲哥,你早就打算让我去了,对不对?" 所以,慕容冲会犹豫,会喝酒,会在酒醒后告诉她慕容氏的计划,告诉她他不想再受屈辱。还有,他未必没有预料到碧落见到苻晖后的可能后果,可他没有拦她,却说苻坚喜欢黑眼珠的女子…… 碧落将自己的袖子绞着,松开,再绞,再松开,眼睛却没有从慕容冲脸上移开过。 慕容冲没有回答,却平生第一次不敢与碧落对视。 良久,良久,他发出了一声压在喉嗓间的呻吟,将碧落紧拥到了自己怀中。那样迅猛的力道,几乎把碧落的骨骼捏得碎裂。 突然之间,碧落便什么也不想问了。 有的人,可以高贵地活着,无忧无愁;有的人,本该高贵地活着,却一再被践踏至脚下,卑微如斯。 当一个人的尊严被与家国宗族的存亡相系时,再高贵无俦,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公主可以牺牲,皇子也可以牺牲,更何况区区一个云碧落? 只不知,当初鲜卑慕容牺牲慕容冲和清河公主时,有没有人为他们哭泣伤心,便如此刻慕容冲牺牲碧落那般绝望无奈。 爱情…… 如果他们之间有所谓的爱情的话,是不是只是让那种牺牲,更加悲惨和痛苦? 碧落慢慢推开慕容冲,抚平他胸前衣襟的褶皱,哽咽着笑道:"冲,你生不逢时。我也是,生不逢时。" 生不逢时的乱世。 乱世出英豪,而乱世更多离人,多白骨,多死不瞑目的无辜冤魂。 碧落其实应该庆幸,庆幸她在十年前遇到了慕容冲,没有成为乱世冤魂中的一缕。 她走到外间,披上湿淋淋的蓑衣。 原来浑身半湿着,穿着蓑衣,颇能感觉出蓑衣挡风遮雨的效果,但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再穿上冰冷的蓑衣,居然会冻得直打哆嗦。 譬如这世间,若一直在苦难中,并不以为那是苦难;而若是习惯了炊金馔玉,再去吞糠咽菜,就苦不堪言了。 原来人最畏惧的,不是苦难,而是幸福与苦难间的落差。 皇子、王爷,与供人狎玩的娈童之间,落差到底有多大? 云碧落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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