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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訾槿垂下眼眸,感觉胸口疼痛加剧,呼吸都不顺畅了。她伸出手去,犹豫了一下,夹起桌上的一棵青菜,又停顿了一下,悄无声息地放到了独孤郗徽的碗中,然后迅速地收回箸,低下头佯装忙着扒饭。

  独孤郗徽微怔了一下,并未做声,将那棵青菜放在碗的另一边,接着吃白饭。

  訾槿偷偷地看到了独孤郗徽的动作,心中大为恼怒,想也未想,再次夹了一棵青菜,迅速地放入他的碗中,然后瞪大双眼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独孤郗徽并未抬眼,不动声色地将青菜放在碗的另一边,继续吃着白饭。

  訾槿大怒!她猛地站起身来,走到独孤郗徽身边,夹起桌上最绿的青菜,放在了他的嘴边。

  独孤郗徽好看的眉拧在了一起,盯着眼前的青菜,又看了看訾槿毫无妥协的模样,竟然真的将菜含进嘴里。

  訾槿得意地嘿嘿一笑,“小白兔,白又白,爱吃萝卜爱吃菜……”歌未唱完,便看到独孤郗徽的脸色青白交替,嘴里的青菜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訾槿缩了缩脖子,方才记起自己的身份,连忙回到座位坐好,偷偷地抬眸,却看见独孤郗徽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她心虚地抬起头,“我这是为你好,你与他人不同,向来身子弱,又不爱吃菜……”她愣在当场,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这些话怎就如此随意地说了出来,再说自己虽然知道独孤郗徽挑食,但绝对不知道他的体质不好,这话是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啊?

  独孤郗徽震惊地看向訾槿,无意识地一点点地嚼着口中的菜,眸中一片迷茫,直到一棵青菜全部吃完,眸中才渐渐地恢复清明,慢慢地染上了一层浓重的怒气。他猛地起身,凌厉地看向楼烁。

  楼烁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无惧地迎上独孤郗徽杀人的目光,“属下并未妄论主子的是非,还请主子明察!”

  独孤郗徽回头看向訾槿,目光如刀如炬,看得她水深火热。

  訾槿孬种地缩了缩头,断不敢说自己原本就知道,“这个……那个……你的皮肤过白,我自小看过几本医书,并无他意。你若不愿,我下次绝不会多说,我向……嗯嗯……我向鱼落保证行不?”

  独孤郗徽听到“鱼落”二字,满腔的怒火瞬时被浇灭。他敛下眼眸,又坐回了原处,端起桌上的碗,怔怔地看着碗中的青菜。

  “徽儿,你自小体弱,和他怎比得了?你若多吃青菜,长大了一定出落得比他好看百倍。来,乖徽儿多吃一点儿。”女子盈盈巧笑,声音温柔得如一潭春水。

  独孤郗徽猛地扔了手中的碗,颓废地瘫在椅子上,紧紧地闭上双眼,好看的眉拧到了一起,似在向往,似在回忆,似在伤痛。

  訾槿吓得从椅子上迅速起身,猛地跳离开来,求助地看向楼烁。楼烁视若无睹地跪在原处。

  仆人们在楼烁眼神的示意下,进进出出地将桌子收拾干净,放上了茶点。独孤郗徽仿如睡着一般,闭上双眸,靠在椅子上。

  众人都退了出去,独孤郗徽却无睁眼的意思。楼烁在一旁跪得相当自得。訾槿再次领教了无妄之灾的苦头和独孤郗徽的喜怒无常,自是不愿多待。她的呼吸缓慢,压住胸口的疼痛,一点点地朝门口挪去,生怕被二人注意到。眼看离门一点点地近了,訾槿喜上眉梢,几乎屏住呼吸地挪过去。

  “拿酒来。”独孤郗徽眉头紧缩,轻声唤道。

  楼烁猛地抬头,看向独孤郗徽,“此时正值春季,主子身有顽疾,自是不该饮酒。”

  “拿酒来!”声音微微加重,不容抗拒。

  訾槿定在原处,不敢多动,生怕被二人注意到。

  楼烁一眼看向訾槿所站的方向,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楼烁微微眯眼,威胁地瞪了瞪訾槿。她昂头朝天轻哼了一声,继续往外挪着。鉴于你多次视而不见、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傻子才会为你插自己两刀!

  楼烁轻轻摇头,信手扔出一个不明物,正好打中了訾槿欲跨出门的腿。

  訾槿来不及防备,猛地朝前面冲了两步,扑通一声跌倒在独孤郗徽的正面。她懊恼地趴在原地看向满眼笑意的楼烁:小人!彻底的小人!

  独孤郗徽睁开眼,瞟了一眼趴在自己面前一脸痛苦的訾槿,“去拿酒。”

  訾槿立即起身,脸上的笑容异常谦卑献媚,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我现在就去,立即就去,马上就去。”话毕立即朝门外跑去。

  “回来。”独孤郗徽看着訾槿逃跑般的背影,心中顿时憋闷不已,本想着她一定会劝阻自己,未曾想她这副唯恐不及的模样,真真让他说不出的气恼,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

  訾槿定在原地,缓缓地回头,做出最无害的表情,生怕被殃及池鱼,“还要拿别的吗?”

  独孤郗徽无波的眸子染上了薄薄的怒气,“不必!”

  訾槿转身狂奔,一口气跑到走廊的尽头,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揉着胸口喘粗气,良久才平复胸口剧烈的疼痛。

  烬阳公子固然可怕,但是自己对他的态度也太诡异了。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怕疼得要死,却毫不犹豫地给他挡住鞭子;明明怕西乐生气,但为了护住他差点儿断了与西乐多年的交情;明明被软禁在此,心中却一点儿也不怕,甚至内心深处笃信他不会真的伤害自己;明明对他唯恐不及,但看到他自虐,心底还是会责怪他的任性,还是会微微心疼。

  诡异,太诡异,实在是诡异得过分了,诡异得超过了底线,让自己不得不去防备了。

  “楼侍卫让奴才把酒交给您。”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仆役打扮的人捧着一坛酒恭敬地站在訾槿面前。

  訾槿愣愣地左右看看前后看看,才明白那仆役是在和自己说话,心中大骂楼烁不是人,“你自己送去便是,干吗一定是我?”

  “奴才不敢擅自做主,楼侍卫有交代一定要小姐亲自拿去。”仆役低下头,一副“你不拿走我就站死在这里”的模样。

  “不去!累了,我要去睡觉了。”訾槿耷拉着脑袋,一副极度疲倦的模样,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无视眼前的仆役,转身就走。

  仆役惊愕地抬头,看着转身远去的訾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若不去,奴才无法交代,唯有跪在此处,等小姐改变心意。”

  訾槿无可奈何地转过头,看着昏暗的灯光下,那仆役一脸悲愤地望着自己,仿佛自己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明明自己一点儿错也没有,为何要被他们的自虐逼得退无可退?她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转身回去,看也未看仆役一眼,抱起他一直高举的酒坛,吃力地按原路返回。该死的恻隐之心,该死的妇人之仁,该死的烬阳公子!

  訾槿黑着一张脸,抱住少说有二十斤重的酒坛,蹒跚地走了进去,将酒坛放在独孤郗徽身边的桌上,微微喘息却不敢用力,生怕胸口的疼痛加剧。

  独孤郗徽看着訾槿的一举一动,待看到酒坛放好以后,起身将桌上茶碗中的茶水倒掉,撕开酒坛的封口,朝茶碗中续酒。

  “主子不可!如今咱们身在淮阴,若主子痼疾复发,恐累及性命,还望主子三思。”楼烁说此话时眼神看向訾槿,一副罪魁祸首的模样。

  訾槿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喝他的,又不是我灌的,为啥都是我的错?我说我不拿,你非叫我拿,如今我拿来了,又是我的错!做多错多,不如不做!

  她看也不看二人一眼,愤愤地朝门外走去。

  “回来,陪我喝。”独孤郗徽拿起另一只茶碗,斟上了酒。

  訾槿无辜地转身,看向独孤郗徽,“我不胜酒力,怕扫了公子的雅兴。”那些在月国皇宫醉酒后的丑态与恶行还历历在目,如今被人软禁,生死未卜,她岂敢喝酒。

  独孤郗徽端起桌上的茶碗,坐到了原处,“陪我喝。”语气丝毫不容抗拒,怒气已在爆发的边缘。

  訾槿磨磨蹭蹭地走到独孤郗徽的身边,极不情愿地坐下来,目不斜视,盯着茶碗中的酒。前两次醉酒的惨痛事迹依然触目惊心,打死她也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否则简直是太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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