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穿越·宫闱 > 长恨歌之梦断凤凰阙 >  上一页    下一页
九十


  卢大人停止一切救治,跪于床侧,额上冷汗涔涔,面容悲痛:“禀皇后娘娘、公主殿下,陛下无力回天,臣已竭尽所能,臣无能。”

  泰弦扑在榻前,握住宁夏早已冰冷的手;“不,陛下还有气儿,”她目光散乱,哀求地看着卢大人,嗓音沙哑,“你看,陛下明明还有气儿,怎么会是无力回天呢?”

  铺天盖地的悲伤与绝望侵袭而来,宁歌险些被淹没,幸而绫子连忙扶住,才免于绵绵软倒。喉间涩痛,眉目滚烫,热辣的水流轰然而下,心尖上似乎正搅动着一柄邪恶的利刃,痛得她透不过气……

  她勉力支撑,艰涩问道:“陛下死因如何?”

  卢大人沉重道:“陛下身中慢性奇毒,此毒迥异于寻常奇毒,乃一种熏香与一种药散合二为一方才有此奇效。此毒量少可令常人神志不清、喜怒无常、焦躁不安,一年半载之后必归附黄泉;量多者毒气攻心,一两个时辰内毒发身亡。倘若臣没有估错,此乃相思香与焚心散。”

  相思香,焚心散,究竟是谁,要置二哥于死地?如此说来,二哥恶疾总不见好,便是有人暗中下毒,而这些个太医,为何当时查不出恶疾发源?此时却又说得头头是道?是真的查不出,还是刻意隐瞒?

  隐藏至深的真相隐隐浮出水面,宁歌紧紧闭眼,不想望见那张熟悉而冷酷的脸庞。

  泰弦迷惘地望着卢大人,泪雨滂沱,喃喃道:“相思香?焚心散?”

  卢大人道:“禀皇后娘娘,正是相思香与焚心散。”

  泰弦咯咯低笑,笑声凄咽,突然,她仰天狂叫,叫声尖锐而凄厉,划破死寂沉沉的寝殿,划破一个盛夏的哀痛与悲愤。

  长长的叫声戛然而止。宁歌微微睁眼,却见泰弦软软倒地,长发缭乱,素锦凤纹衫裙如花委地、无人捡拾。

  宁歌木然举步,转过深蓝垂幔,却见一人严肃立于大殿上,于宫砖上拉出一道深深的威凛影子。恰时,从雕窗斜射进来的一抹阳光辉照在她的脸上,仿佛一泓浮金的血水泼在她的脸上,几许血腥,几许狰狞。

  母后!华太后!

  华太后遥望着女儿,无悲无喜,眼神幽深。

  猛一吸气,宁歌轻冷拂袖,目不斜视地走出大殿。身后,绫子紧紧跟着。

  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奔回凤凰铜阙。挥退众人,歪在榻上,寝殿里只有阳光渐渐地西斜,只有手足始终冰凉,只有泪水无尽地流……

  那双俊眸始终眷恋地凝望着她,那修长手指仍然流连于她的双唇,那低缓哀伤的嗓音依然回绕在她的耳畔,久久缭绕,倾诉者缕缕缠绵……

  走了……永远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二哥再也不会温暖她的心……天人永隔……永世不得再见……

  是谁,如此残忍?是谁?是谁?是谁!

  倘若你晓得我因何而死,你会如何……

  她会如何?她会复仇吗?会吗?会吗?会吗?

  会!她会!无论是谁!即便是她至亲至爱的人!

  心,猛然间冷硬。却又剧烈地颤抖……宁歌浑身发颤,仿佛坠入冰窖,克制不住地颤抖……残阳尽褪,暮色渐浓,无边的黑暗严严实实地笼罩下来。

  “公主,高大人求见。”不知何时,绫子已然步入昏黑寝殿。

  “末将叩见公主。”高风恭敬道。

  宁歌方才回神,便见高风躬身立于白琉璃扇屏处,神色甚是担忧。徒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深深吸气,起身行往外殿:“何事禀报?”

  高风迟疑不决:“末将……”他跟至外殿,狠心道,“末将于九华殿外捉获一名可疑之人。”

  宁歌眸光冰冷:“带进来。”

  高风禁不住全身一肃,遵命将那可疑之人押进大殿,令他跪下:“公主,末将奉旨彻查九华殿宫人,此人 地想要逃出九华殿,末将问话,他闪烁其词、极其狡猾。末将觉得此人必有可疑,便秘密送至公主处。”

  此人身着内侍服色,显然是宁夏近身侍候的,不过面目很是陌生,似乎从未见过。

  宁歌微微颔首,虽是疑窦丛生,亦从容问道:“你是何人?可是九华殿侍候的?”

  他深低着头:“小的侍候陛下不久,是陛下亲自挑中小的。”

  宁歌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奇香,莞尔道:“哦?如此说来,陛下很信任你?”

  内侍回道:“近一月,陛下的起居皆是小的侍候。”

  宁歌断然喝斥:“还不从实招来?你为何毒杀陛下?何人指使?”

  冷凛的怒喝一如雪水兜头浇下,内侍身子一颤:“小的并无毒杀陛下,小的冤枉。”

  宁歌切切冷笑:“冤枉?那为何你的身上有相思香的香气?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偷用陛下的熏香。”

  内侍犹自狡辩道:“小的是冤枉的,小的并无毒杀陛下,亦无偷窃。”

  宁歌笑道:“除了相思香,还有焚心散吧。只要我让人去搜,真相便会大白。”

  内侍嘴硬道:“小的不知公主所说的相思香与焚心散为何物,公主明察。”

  宁歌拳头攥紧,清眸中杀机立现:“高风,立即去查他的家址与家人。”

  闻言,内侍立即伏身,以额磕地:“公主开恩,公主开恩。”他抬头望湘君公主一眼,对上她的凛然眼神,猛地一惊,复又垂首,“小的……只是……奉旨行事,恳请公主开恩。”

  深深吸气,宁歌缓缓问道:“谁的旨意?”

  内侍以额触地,悲道:“小的不能说,倘若小的供出,小的全家便会死于非命。”

  宁歌切齿道:“你若不说,你全家人一样都得死。”

  沉默须臾,内侍终于回道:“小的奉太后旨意……陛下喜欢小的做事谨慎,要小的侍候陛下起居,有一日,太后秘密叫小的过去,吩咐小的将相思香和焚心散让陛下合用,否则,小的全家便会无辜丧命。”他苦苦求饶,“公主开恩,小的只是奉旨行事,小的全家都是无辜的,要杀就杀小的一人……”

  黑暗袭来,宁歌仿佛觉得有人击中胸口,提不上气儿……

  转醒之际,她发觉自己已经坐下来,绫子担忧地扶着自己:“公主,歇一会儿吧。”

  宁歌虚弱地望向高风,见他一脸关切,便朝他轻轻扯了唇角:“高大人,此人暂且押下。”

  高风颔首,目露些许怜惜:“公主保重,末将告退。”

  殿外浓黑如墨,有宫人忙碌着掌灯,绫子自去传膳,此时此刻,惟有她孤冷冷的一人。从今往后,她只有自己能够温暖自己,只有自己可以信任,只有自己……

  二哥去了,是母后下的毒手……母后,为何你如此残忍?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的皇图霸业?

  你说,会让伤害我的人生不如死,为何你要毒死二哥?你明明晓得,没有二哥,我会生不如死……而你依然如故,你好狠的心!

  你已害死亲生儿子宁泽,又毒杀二哥,你究竟想要如何?何时你才会罢手?即便你不罢手,也无人让你杀了,除了我……母后,索性也把我杀了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想见到,我只愿,从未有过你这样的母后!

  抹干泪痕,宁歌拖着冰冷而僵硬的身子,步出大殿,半刻也不想待在凤凰铜阙,不想待在这个锦绣奢丽、温情脉脉的大阴谋里。

  重重殿宇,高敞巍峨,皇城笼罩在昏黑中,斗栱飞檐,尤显阴森可怖。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在这宫灯稀疏的黑暗里,旷寂而冷漠。

  她不知往何处去,就像那年刚刚回到皇城,殿宇鳞次栉比,宫廊繁复,她经常迷失方向,无辜地站在一个陌生的地儿,或者坐在冰凉而尖锐的石上,等候二哥的到来,领她回去。

  而如今,再也无人领她回去,她注定走不出这个迷局一样的皇城。

  清泪再次滑落,她呆呆地站着,举眸四望,高高的檐角,低低的宫墙,如此陌生。

  这是哪里?为何她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夏夜的风轻轻扫过,吹凉了脸上的泪痕。她彷徨,她惶恐,她不知去往何方……

  远处的宫廊悬有一盏竹骨素纸宫灯,昏黄暗渺的灯影下,一抹人影巍然站立。

  宁歌定睛望去,依稀认得此人的身影,却又不敢置信,只怔忪地望着。

  那人缓缓走来,朦胧中,昏暗中,他踏着灯影沉稳地走来,墨色衣袂扬起又飘垂,模糊的面容渐趋清晰,刚毅而冷峻。

  杨策!

  行至跟前,杨策沉默地望她,幽深眼底似乎缠绕着丝丝柔情。

  站立太久,双腿麻木,喉间涩痛,宁歌双唇轻启,却是钻心的撕裂的疼。一阵天旋地转,宁歌再也支撑不住,绵绵地软倒。

  杨策单臂揽住她,乌缎发丝披散开来,洒开半世悲伤。

  ——完——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