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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萧顶添呆呆站着,目已成灰,两行热泪缓缓流下。渐渐的,他悲伤地闭上双眼……

  杨策松了手,凝立不动,坚毅的脸上瞧不出任何悲喜。

  杀气已然消失,俊眸中仍有残酷萦绕,宁夏转眸望着她,悠忽一笑。

  宁歌已然明白,二哥不再是以往温雅飘逸的二哥,已经蜕变成冷酷嗜血的帝王。

  此后,南安侯府重兵把守,南安侯萧顶添禁足府中。

  越十日,侯府传来噩耗,南安侯为盗贼所杀。

  一夜,两名盗贼入室抢劫,萧顶添惊醒,与贼搏斗,被杀于内室。

  此种死法,宁歌始终觉得太过诡异,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死于意外,还是某人密令?是母后,还是二哥?

  她再也不想深究了,也永远无法晓得,当年那名蒙面侍从,究竟何人,是不是真如萧顶添所言,也在洛阳?

  太和元年七月,萧顶添卒,追封萧王,以王礼葬于洛阳南郊。

  新皇登基,理应荣归故都拜谒宁氏宗庙祖先。九月,凉风瑟瑟,御驾离京,浩荡前往故都盛乐宫,随行有华太后与湘君公主,杨策职掌御驾护驾事宜,朝中政事暂由华太尉与章太师统摄。

  故都位处洛阳西北方,宫殿苑囿宏伟,楼台观堂密布,景象雄浑万千,若非紧邻北疆七镇,加之柔然不时骚乱,宁歌祖父不会决意迁都洛阳。

  盛乐宫留有专司看守打扫,故都亦有宗室亲王留守。华太后与新皇一行抵达,河阳王自是鞍前马后地打点伺候,不敢落下丝毫差错。

  祭过宗庙,谒过列祖列宗,再过三四日,便要启程回京。

  自出了洛阳,母后与二哥礼敬躬亲、言笑晏晏,表面看来,是一对令人艳羡的亲厚母子。宁歌却看得明白,二哥是假心假意的亲敬,母后是防备警戒的慈爱,再没有比他们貌合神离的母子。

  因为权柄,所以疏离;因为生死,所以戒备。

  宁歌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视若无睹,刻意不去在意至亲与至爱之间尚且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启程前夕,河阳王筵开王府,为华太后与新皇践行。

  偌大琼苑,华幔高张,笙乐丝竹缭绕,羽衣舞袖飞扬,宾客和乐融融,欢言不尽。座下故都留守官员与河阳王内眷皆有列席,不时向三位天家皇贵敬酒。

  丹桂吐芳,香风细细,玉液琼浆溢出袅袅醇香,醉人筋骨。

  宁夏落落拂袖,举杯遥敬:“皇叔经略故都多年,辛苦了,朕敬你一杯。”

  河阳王举杯,笑敬:“此乃臣的本职,陛下过誉。”

  叔侄两人一饮而尽。

  宁歌漫不经心地欣赏歌舞,慢慢饮酒,时而接触到宁夏拂来的温热目光,总觉他眉眼蕴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

  彩袖徐转,一双双美眸勾起妩媚的眼风。

  宁歌淡淡凝眸,突然间,那些妩媚的眼风急变,美眸迸射出一丝丝凌厉杀气,舞袖漫天飞旋,不意间掠至眼前,裹挟着软剑冰锋,直刺面门。

  立时,银光软剑闪耀挺刺,铿然有声,柔美腰肢化作嗜血刺客。

  “有刺客——有刺客——”

  “护驾——护驾——”

  河阳王与宁夏同时惊喊,侍人四散奔逃,碟盘杯箸碰翻撒地,顿时,琼庭筵席一片狼藉,乱作一团。

  宁歌左闪右避,那舞姬却不赶尽杀绝,剑锋总是偏了半分。而母后正被三名舞姬围攻,狼狈至极,退至琼庭一角,已至绝境。

  脚步声嘈杂,王府侍卫持矛涌进,与刺客厮斗在一起。

  却有十数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加入混战,一时间,庭内厮杀更烈,激烈的金铁声惊散暖暖昏光。

  怎么会有刺客?河阳王为何如此大意?杨策所领侍卫远在盛乐宫,能够阻挡刺客的,只有王府侍卫与随侍的二十名侍卫。

  而这些刺客,究竟何人?

  不容多想,又有冰锋刺来,宁歌慌忙侧身闪避,突然,旁侧横来一柄青锋,截断那冰锋的追魂一击。

  宁夏单臂护住宁歌,刷刷数招击退美人刺客。

  宁歌转眸一望,大惊失色:“快,救母后!”

  曲廊里,华太后被一名黑衣刺客追杀,眼见剑锋就要刺进血肉,突然,裙裾一绊,她跌倒在地,乌髻上的金玉凤冠歪斜一旁,鬓发散乱。

  她匍匐逃命,刺客的剑,直指华太后的肩背——宁歌惊叫一声,挣脱宁夏的钳制,捡起地上一柄长矛,飞速奔去,直挺挺地刺进刺客的后背——然而,那剑锋已经刺进母后的身子。

  扶住母后,宁歌热泪盈眶,哀痛道:“母后,没事的,只是轻伤……”

  华太后脸色惨白,唇角微牵:“不哭,母后不疼……”

  她想要抚上女儿的脸,却怎么也够不着。宁歌握住她的手,环顾四周,看见宁夏正与刺客搏斗,便安慰道:“二皇兄会保护我们的,母后放心,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热血汩汩冒出,两手沾满鲜红,宁歌心如刀绞。

  华太后虚弱地睁着凤眸:“你二皇兄……”

  陡然,一名美人刺客袭来,银光软剑散出噬人寒芒,直刺华太后的胸部。宁歌发现时已然来不及,大喊一声“二哥”,便以身护住至亲的母后,紧紧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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