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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他在她耳侧轻声道:“但为美人故,千金何所惜。”

  安可洛从他掌中抽出手来,打开那小匣子,见里面的糖腌荔枝粒粒晶莹,忍不住伸手拈了一粒出来,四下打量一番,飞速地送到尉迟决唇边。

  尉迟决喉头一声闷笑,眸子里亮光闪闪。一开口,便含了进去。口中含糊道:“之前还说我大胆,你不照样也不顾忌?”

  安可洛望着他,亮如白昼的夜市中,人声鼎沸的桥下,偏就只有他那般耀目,有如当日初见,让她心悸。

  自她随了尉迟决,便从未有机会这般同他一道出游过,他忙着兵改,忙政事。平日里就算回府,也难得与她多说几句,时常是她睡了后他才来睡,她未醒时他又离府了。

  像今日这般,二人不带随从丫鬟,来这闹市中游玩一遭,却是她之前从未敢奢求地。

  安可洛合上那匣子,冲尉迟决莞尔道:“今日怎想到要带我来逛这夜市来了?前两日不还忙得头不沾枕么?”

  尉迟决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握紧她的手,“总觉得对不住你的地方太多。跟了我这么久,连个名份都没有……”

  安可洛长睫垂下,脚下往前行去,“说这捞什子的话做什么,左右都是你的人了,也不在乎这些了。就算脱了籍,有了名份,将来你的心去了旁人那儿,也是同样的……”

  尉迟决嘴角弯下来。使劲攥住她地手:“本是好好的,偏生要说这种混话!”

  安可洛小叹一口,“你也莫急,现在怎样姑且不论。将来总是要娶妻地。”

  尉迟决一把拉过她。往自己怀里按,也不管她死命的挣扎。贴着她耳朵便道:“此次伐北归来,我定当上表皇上,求他替你脱籍。到时倚着战功,便是老爷子再不同意,也不能奈我何!”

  安可洛大惊,顾不得再挣扎,整个人都僵了,“主帅已定?你领军出征?”

  尉迟决眸子黯了一黯,点点头,“今日刚定的,旨意已下来了。”

  安可洛一口冷气喘来,竟将五脏六腑都冻了个透,手脚冰冷不已。

  这才明白,他今日何故要带她出来,哪里是要补偿之前的冷落,分明就是因他即将出征,怕将来见不着她了!

  早就明白他心里的大志,初见他时便知道了的,也想过终有这么一天,那刀枪相峙的~军国政事,非她可多问也,心中纵有千般担忧,万般转肠,却也不好多说一个字。

  安可洛反握住他的掌,“何时出征?”

  尉迟决拉着她,往那梅家肉铺行去,口中笑道:“现在还不知,你不必担心,我多少年都这么过来的……看你这入冬之后身子愈加瘦了去,且去买点肉食给你补补,一直听说那梅家狐肉是一绝,在帝京长这么大,倒还未尝过。”

  安可洛抿抿唇,抬眼望过去。

  帝京繁华之色堪堪入目,民生霭相,谁又能想到北面边境上即将激起的一场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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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和十八年冬,上诏曰:“朕祇膺景命,光宅中区,右蜀全吴,尽在提封之内,东渐西被,咸归覆育之中。睠此北燕之地,本为天朝之民,太祖以来,戎夷窃据,今不复,垂六十年。今遣行营前军都总管尉迟决,副总管谢知远等,推锋直进,振旅长驱。径指西楼之地,尽焚老上之庭。凡在众庶,当体朕怀。”

  此诏一出,三日后正是十一月初七,上命尉迟决为幽州道行营前军马步水陆都部署,谢知远为副,内客省使乔亚楠为都监;另派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潘立为云、应、朔诸州道行营马步军都部署,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杨年庆为定州路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兵分东西中三路,统三十万天朝禁军,挥师北伐。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户部侍郎秦须遣河北东路观察使梁其锐统粮草押运相关事务,着令京畿诸路与河北东路一切粮草均运往北境前线。

  大战一触即发,上三军出京七日后,帝京皇城边墙上地邸报才论及此事。

  百姓惊诧之余,又心存念想,这战功赫赫的尉迟将军统三十万将整编后的天朝精锐之师挥师北伐,胜算当是大极了的罢!

  五丈河边的廖家宅子内,院内已落了一层薄雪,人一走过,便是咯吱咯吱的响声。

  安可洛带了梳云,又让人拿了几个食盒,一道入了廖家大宅。

  待进得衾衾房内,就见她正逗永思在玩。

  三个月大的廖永思被绒布包包着,只一张小脸露在外面,眼睛圆瞪着,躺在衾衾的臂弯里,一双小手时不时地抬起来乱挥。

  安可洛一笑,将手里东西放下,对她道:“这模样,真是比刚出生那会儿好看得多。”

  梳云将食盒交给府里小丫鬟去热着,立即跑上前,满脸笑意道:“姑娘,让我抱一下可好?小公子自打生下来后,我还没碰过呢……”

  范衾衾眼角眉梢俱是蔼意,一副初为人母地幸福模样端端在她身上映了出来,笑着把怀里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给了梳云,又看了两眼,才起身朝安可洛这边过来。

  廖永思进了梳云怀中,竟也不哭不闹,只拿一双大眼瞧着她们,小小的手指放在嘴巴,咬来咬去。

  安可洛愈看愈喜,不由道:“衾衾,这孩子看上去当真乖巧。”

  范衾衾点点头,“从来就未给我添过麻烦,虽说刚生下来那阵儿身子有些虚,但现在是越长越结实了。”她眼帘一垂,低声道:“本来中走后,我也没心思独活了,后来因着有孕,便想等孩子生下来,我也抹脖子跟着中>(.扔他一人在这世上。”

  安可洛摸上她的肩头,怜惜道:“又在胡说了,眼下这日子好好的,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范衾衾小声抽泣了一番,稳了下情绪,问安可洛道:“安姐姐近日来怎样?一个人待在将军府,怕是孤单得紧罢?”

  安可洛心里紧了一紧,不知该如何开口。

  望着窗外那漫天而下的雪花,不禁又有些担忧起来。

  尉迟决他们,此时行至何处了?

  第一二四章

  十万天朝禁军兵分三路,于一月初五越过北境,直驱内。

  尉迟决自领东路大军,麾下将士率先攻破固安,又一路进兵直上,于三月十三日破逐州,全歼守城之军,后集营进驻逐州,威慑北面析津,扎营待守。

  三月初九,中路杨年庆自定州北上,至太行八径飞狐径之北端口,与北军野战数日,二十三日,飞狐守将降,杨年庆挥师疾进,于二十八日攻陷灵丘,四月十七日占蔚州。

  西路潘立领军,于三月初九先占寰州,不待休整便继续进兵北上,十三日,朔州守将降,十九日,应州守将降,四月十二日,破云州。

  自出兵至此,时将过四月又半,天朝禁军锐不可当,北十六州已占其六。

  边境战报一日数封,连绵不断地传入上京皇庭,震傻了北国一干朝臣们。

  谁都想不到天朝竟会真的向北国出兵,谁都想不到两国自正面交战至今不过才两个月不到,那南面十六州中便有六州被天朝禁军攻陷!

  太后萧氏当机立断,由北境调兵集营,派重将赴南解十六州之急,可因路途遥远,外加北面天降大雪,偏将援军阻滞在了上京北面五十里的地界,再也动弹不得。

  朝中人人心急如火,眼睛都望着南面,把希望全都压在了耶律宁身上。

  可谁也不知,此时此刻在析津府里满眼血丝盯着布防图的耶律宁,心中之火比旁人,更要旺上万倍。

  尉迟决所占逐州,距幽州析津府不过短短一百二十里,若是疾速行军,一日一夜便可逼至城下!两军呼吸相闻。血溅疆场,一触即发!

  外加太行山西北面九州中五州已失,析津现下可称是腹背受敌,南有尉迟决十万大军压制,后有潘立新锐之师阻援,当真是被天朝大军夹在当中,动弹不得!

  北面援军迟迟不抵,他耶律宁仅以北国南院一部之兵。却与天朝倾国之力相抗,身心所受压力。当真是旁人不可想像的。

  时已近夜,宁王府上静谧一片,往日里欢闹的景象如今早已瞧不见,下人们走在廊上院中,脚步都要刻意放缓五分。

  耶律宁独自一人在屋中站着,对着窗外,负手而望。

  外面大雪纷纷而下,析津尚且如此,那正从北面赶来的援军,怕是不能再指望了……

  守城之军尽数驻防。一动不敢动,山后九州接连被天朝禁军攻陷,他却是连一支援军都派不出去。

  眼下,唯一能盼的,就是尉迟决他……自己犯错。

  耶律宁嘴角牵扯一番,面上神色更阴,尉迟决西伐四年,沙场名宿。等他自己犯错?只怕比让天上下刀子更不可能!

  他一握拳,手指骨节咯咯作响,胸口更沉。

  若是此时换作父亲在此,情形定当大不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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