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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在这深山老林里行走月余,终于确定了方向,不再担心迷路,三人都精神大振,脚下轻快了几份,再走了两天,终于在翻上一道山梁时,发现了一条玉带般穿行于群山之中的驰道——这正是去年使队入滇,徐恪勒逼着王庭修成的那条路!

  虽说这里望着那路,还隔着我们几个矮山头,可我们毕竟看见了!

  在无边无际,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深山老林走了这么久,终于走了出来,那种感觉,直如天边云去天青,光风霁月,令人胸怀为之一畅。

  一时间三人都欣喜若狂,我忍不住放声大笑,玩心突起,双手合在嘴边对着群山大叫:“啊——我出来了——”

  苍山茫茫,最是回音,我的笑声叫声,在山间激荡回环,不绝于耳。给人一种感觉,仿佛此时天地既宽阔又狭小,到处都洋溢着我欢呼时的喜意。

  荆佩和林环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心声坚韧异常,这脱出大山的心绪激动,她们却控制得比我好,并不跟着我发疯。

  我欢呼雀跃一阵,身后的林环突然惊咦一声,讶异非常。

  “怎么了?”

  “前面有烟尘,那……应该是大队兵马走过留下的!”她一面说,一面沿着山梁跑前几步,攀住一株松树,三两下爬到了树梢,极目远眺。

  我和荆佩一愣,见她站在树上不下来,都有些紧张,问道:“你看清了?是什么人的军队?”

  “隔得太远,看不清衣甲旗帜,但那行军的烟尘,初起之时凝而不乱,一定是久经训练的精兵!”林环跳下树来,她素来沉默寡言,冷静得像块没有情绪的木头,但此时却也激动不已:“滇国还练不出这种行伍分明的精兵来,这肯定是我汉军的精兵!”

  三人对视一眼,欣喜无限,也不知谁先开口,总之一阵大叫:“快,快追上去!”

  军队代表着的是征服和杀戮,但在这时刻,却是我们心中最安全的庇佑者。三人踩着山石,坐回阿弟背上,催着阿弟往前跑。

  都说是望山跑死马,何况阿弟个子虽大,但脚力却着实不快,一天也就能走个百余里。三人赶了一阵,才醒悟过来:“等阿弟带着我们出山到了驰道边,军队早走远了。”

  看来想摆脱野人生活,还要一两天。

  我的兴奋之情过去,心里突然一片怅然,有些懒懒的不想动。荆佩见状,连忙道:“你累了,我来驭象吧。”

  “阿弟跟你不对脾气,你使不动它的。”我回想这段时间的丛林生活,不禁摸了摸它的宽厚的背脊,感叹道:“阿弟,辛苦你了,如果没有你,我们三个都活不成。”

  三人放弃了赶出去寻人的诱人念头,便由阿弟的性子慢慢走,走到夕阳西下,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呼喝:“站住!”

  随着喝叫,山谷的谷口隐蔽之处突然现出两柄反着寒光的长枪,铁甲钢叶撞击的声音告诉我们,这谷口周围定然还有伏有其它甲士。

  我怔了怔,身边的荆佩已经扬声问道:“可是汉军?”

  “正是大汉羽林军!”那持枪者虽然答了话,但却没有现身,依然据着谷口战利之位,问道:“你们是人是妖?”

  “人?妖?”我愕然,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头顶避虫的草冠,身上的衣裳也因为被荆棘勾破而披上了兽皮,又骑着头足以被中原人氏认为异兽的大象,这猛一眼看上去,当真有几分妖异。

  不过这人既是羽林军,那事情便好办,我不敢冒险上前,便约束了阿弟大声回答:“我是去年奉诏赴滇的太医署郎中云迟,这两位朝廷派给我的助手,正是你们羽林军良医所的女医……”

  一句话未完,我便发现荆佩和林环的脸色有些不对,正觉诧异,谷口突然露出无数箭矢,那羽林军大喝一声:“羽林军从未有过女医,你们是何方妖孽,再不说明身份,我就放箭了!”

  “别……”

  “住手!”

  危急之中,远处突尔传来一声大喝,蹄声骤如密雨,斜阳影里,一骑踏碎日晖的金光,飞驰而来。

  第四十七章 重逢

  遥望过去,先入眼的是双焦虑、担忧、愧疚、放心等等情绪交织错陈的眼眸。仅是他的一个凝视,便让我一时移不开眼,忘了在这南荒野郊遇见他所代表的意义,只能这样傻傻的看着他靠近前来,问道:“你受伤了?”

  我的凝视着他,及中白茫茫的一片,不知到底想了什么,应该做什么。无数次自我提醒,自我剖析,自我逼迫所累成的堤防,在此时此刻此地,都失去了应有的功效,令我惊怔成痴,木然的摇头:“没有。”

  他伸出手来,道:“把手给我,我接你下来。”

  “嗯。”

  我仿佛中暑了般迷迷糊糊的伸出手去,身体瞬间悬空,又被人稳稳的接住,阳光,草木,风尘,铁甲混杂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那气味,分明陌生,却让我觉得心安。

  他的手紧紧的扣在我腰间,让我感觉到一股由他心底发出的战栗,如释重负的叹息:“侥天之幸,你安然无恙!”

  “我没事,你放心……”

  一句脱口而出的话,打破了重逢之时那震惊喜悦悲伤松懈交织而成的迷障,被心潮漫过的堤防在迷障里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提醒——这是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既然决意了断,就不该如此。不该失态,不该留恋,不该再多纠缠,因为那于他于我都有害无益。

  是恨也好,是爱也好,疑也好,忌也好,都只应该将它深深的掩藏,厚厚的埋藏,永不该提起才对。

  我们须得谨守着君臣的分别,互相远离,即使相望,也要即刻离开目光;即使心动,也要立即恪守戒线。

  “也……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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