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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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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徐恪骤然挥师平川,滇国王庭和巫教教庭都恐慌无比,立意求和。在求和的方法上,王庭和巫教出现了分歧——王庭决意选王女送入汉宫,而巫教大祭司则以羌良人为倚。 两方相持不下,暗里各做准备,王庭将未嫁诸王女中容色最佳的翡颜选出,由四王子刀那明带往长安;而巫教则派使者联络羌良人,试图运用旧有人脉令徐恪收敛兵锋。 巫教使者轻骑急赶,脚程远快于王庭载着财货美人的队伍,抢前半个月找到羌良人,在长安城里大肆活动,连我也已被他们拿住。巫教胜在办事迅速拿了我为质,但王庭办事却胜在了一个稳妥。与巫使绕开丽江北岸战区,从荆襄往东门长乐宫长秋署请见羌良人不同,他们是堂堂正正的向徐恪提出要求,从北岸过来的,经巴郡走西路直入建章宫求见天子。 如此一来,同是求天子收兵,可两拨人马在最初竟都不知对方的存在,直到天子说明,他们才知道对方已经身在长安。 我听翡颜说她们入都求和,是得了徐恪应允,从北岸军区穿行过来。而得知教庭使者已经先他们一步抵达是齐略亲自告诉他们,顿时恍悟——无论徐恪还是齐略,两人其实都有允许滇国王庭求和之意,所谓渡江南下,踏平滇国,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因为在宗教干政的地方,信徒多盲从其教,灭其国易,治其民难!在宗教不平的时候,即便真的饮马洱海,踏平王庭,对朝廷来说除了虚名以外,也得不到实利反而会使庶务和军政都为其所累。 与其灭国,不如灭教! 而灭教,如果由朝廷派兵血洗,对使滇国黎民归化和朝廷庶务军政都不是件好事。远比不上利用二者本有的矛盾,扶持王庭将教庭击溃,使国民的信仰崩溃;然后再灭掉王庭,设立郡县,来得合算。 徐恪允许王庭全国使之礼从他的控管的军区穿过,明显是已经定下拉拢王庭,打压教庭的威信的策略;而齐略允许王庭使者觑见,则是他支持这种策略的最明显表现。 这个道理,我依着自己对宗教的认识,在清楚了滇国的政权和宗教的现况后便弄明白了。徐恪身处局中,接触到当地的风俗民情,当然明白; 齐略虽然没有我的阅历和徐恪的经验,但他却拥有一个杰出的领政者的敏锐目光,其胸襟与气度,在一定程度上已经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局限性,他定也明白巫教对政权的危害。 我不知道齐略用了什么办法使得翡颜他们将我从羌良人手里夺了过来,但落在他们手里,即使他们也想拿我当人质,也比落在羌良人手里强。 可齐略既然早已定下了救我的方法,为何还要去见羌良人? 我无法从翡颜所知的情况里推出齐略的用意,索性便不再想,只和她一起说些南北相异的风物人情。翡颜天真可爱,妙语解颐,我虽然身体未曾康复,又知身在虎狼地,但有她相伴,竟不觉得恐惧忧虑。 过了两日,翡颜给我喂的药味道与先前的解毒药有些不同,但中原和滇南地理位置差异极大,物种不一,他们那里的药和毒,在缺少科技鉴定能力的情况下,想仅凭味觉分辨出具体有哪几种药变更了却有些困难。 我这两日身上剩余的毒素不多,身体虽然虚弱,但手脚却也有了些力气,只是不敢让翡颜知道。今日吃着这药有异,便不动声色的将手肘抵在腰间穴道上,药一进食道,立即被激得尽数吐了出来。 翡颜大惊失色,慌忙替我拭擦秽物,急声问道:“你怎么了?” “天太热,中暑了。”我被毒素所侵的身体没经过复健,控制不住力道,这下暗手过重,吐得我头晕眼花,涕泪横流,十分不好受。我一面就着翡颜递过来的水漱口,一面问:“阿翡,你能不能替我请个汉人医生来?我大概不适应你们的巫医配出来的药,越吃越难受,实在受不了。” “可四哥哥只让巫医替你治病……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见翡颜一脸惊急,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心里既感动,又微觉惭愧,但事已至此,却也不好松口,只得暗里掐了穴道,将自己弄成中暑之相。 翡颜没得到她四哥刀那明的允许,不敢擅自替我请汉医,但却把一个穿着汉服的滇族巫医叫了来,什么跳神、画水、驱邪诸般巫医本事都在我身上使了出来,我只作病重,无论他给我吃什么东西都是一吃就吐。 如此折腾了一天,翡颜和那巫医固然筋疲力尽,我本来就不多的体力也耗得差不多了。到了夜里,那巫医还在我房里想办法,翡颜却出去了。过得不久,我便听到她跟人吵架的声音。 滇语相对汉语来说发展的时间不长,词汇和语法构成都比较简单。我这几天有心学习,再听滇语,连猜带蒙也能听懂七七八八,此时细听翡颜的话,便知她是在跟她四哥就我要不要请汉医吵架。 我醒来七八天,翡颜的四哥刀那明却从未露过面。让自己毫无心机的妹妹来跟我结交,自己却不露面,这让我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此时听到翡颜和他大吵,心里便隐隐有个念头:刀那明不见我,是他优柔寡断,不知道该怎么用我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还是他目前还无法知道我到底有什么用? 外面的翡颜大发脾气,终于吵赢了她哥哥,叫人去请汉医。 我安静的等着,过了不久,翡颜果然便领了个汉医来替我看病。 那老医生问病,翡颜和那巫医都在一旁看着,我正想递话的办法,不料那老医生却已经先开口:“这位娘子曾中剧毒,经脉萎缩,如今又被暑热所侵,体虚气弱,脉像凶险无比,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老朽实在无能为力。” 我这脉像虽是自己暗中捣鬼,但也绝不至于如此凶险,这老医生断脉不准也罢了,怎会犯这种当面告诉病家,患者时日无多的大忌? 我心中愕然,但又怕他离开断了我传信外出的路,也不敢直斥其非,只得软语相求:“老先生,我也知道自己病得不轻,还请你仁心妙手,无论如何救我一救。” 那老医生沉吟片刻,道:“你这病用我们关中的常用药来治是无方的,不过我游历楚越倒是得到一偏方。是以云实为药引,虎掌外敷,用火罐拨毒去邪……” 云实用来作药引,虎掌外敷,用火罐拨毒去邪?这偏方太奇怪了!难道……我心思几转,试探着问道:“老先生,偌大一个长安城,难道除了这南药偏方,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么?” 老医生慢吞吞的说:“有倒是有,东市的千金堂最善治急难之症,神妙非常,不过千金一方,你未必治得起。” 千金堂的千金一方?我微一错愕,忍了又忍,才控制住情绪不外露——所谓的千金堂是东市养生医馆的侧堂,并无名字,那是老师和各位老大夫为了编纂医经收集全国各地的药方而设的接待处。 老师编纂的医经里,不乏医家的祖传之秘,当时为了让这些为了医学的发展而说出自家赖以传承药方的医生们得到相应的补偿,我让黄精从自家药厂里拿出钱来酬谢他们。只要经过老师和大夫人验证有效的药方,都能在二十年内拿到不下万钱的报酬,而促成药方研究的养生医馆侧堂,也被熟悉内情的业内人士戏称为“千金一方千金堂”。 千金堂、千金方,这都不是能跟病人说的业内术语,这位老医生会这样开方问话,想来便是老师广托医界同业寻我的结果。 我正想说话,旁边的翡颜已经急道:“老医生,只要你能治云姐姐的病,别说千金一方,就是万金一方,我也出的,你快想办法吧!” 我料不到她会说出这么句话来,忍不住看她一眼,定了定神,才道:“老先生,我早就听说千金堂的药方灵验,只要能药到病除,多出点钱我也是乐意。我现在手上没那么多钱付出来,但半年一载,五年十年,我总会把钱攒够付完的。” “你肯信诺付钱便好。”老医生点点头,意有所指的道:“不过千金堂的药方我这时没有,得明天去替你述了病才能带过来,现在只能替你开些温补的方子将养着。都道是病来山倒,病去抽丝,你病成这样,也不是一两剂药就能好的,且放宽心养着吧。” 我在受困大半个月后终于见到了正在致力营救我的人,心中激动可想而知。若不是心知这位老医生只有传递消息,指引路径的能力,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露出马脚来。 夜深人静,与我同榻的翡颜早已睡熟,我静卧不动,却根本无法入眠,看着窗缝外隐约可见的明月,心里空茫茫的一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忍不住长叹一声。 叹息之声未毕,窗外却突然一声轻微的骚动,有个依稀熟悉的声音压着嗓子问:“云迟,是不是你?” 我错愕无比——老医生明明让我宽心等待,以期周详营救,今夜本不该有人来探我,窗外的人是谁? 一念至此,我便屏声不出,不料窗外那人听不到我的声音,竟不死心,窗缝里寒光一闪,竟被人用短刀将虚掩的窗户挖开,那人探进头来。 月光明亮,我一眼看见那人的脸,顿时呆了:高蔓! 我以为会来救我的人,让我望断秋水;我从未寄望过的人,却夤夜降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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