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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掌柜的唤了个手脚伶俐的店伴,将我和铁三郎领到四合院最深处的小雅间里。我问了铁三郎想要的酒馔,便下了牌子:“给铁三哥来两斤小牛腰肉,两份汤饼;给我来两份时鲜果子,两份新酿蜜脯。给铁三哥打两斤冬藏的新酒,给我温半斤青杏酒。”

  这杜康酒肆酿的果酒有股十分适合女子口味的酱香,我都有点酒瘾。铁三郎的酒瘾比我只大不小,酒馔上来,他二话不说,先倒了两碗足有八九两,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解了馋虫以后,才一拍案几笑道:“没得说,这名店酿出来的酒就是不一样。唉,我要是讨婆娘,定要讨个会酿酒的。”

  我忍俊不禁:“酒是官榷之物,你要敢私下酿酒,就别想吃酒了,先到官中吃荆条吧。”

  提到荆条,铁三郎脸上突有古怪之色,笑道:“云姑,前两天武子找你拿跌打药酒,又不说哪里受伤了,其实那小子是跟他婆娘吵架……”

  我吓了一跳:“他打小弟妹了?”

  “没的事!是武子被罚跪荆条,膝盖和小腿肿着呢!”

  我被这话噎了一下,忍不住抚案大笑:武子是期门卫的火长,一身武力,他那才十四岁、身量都还没抽出来的小妻子就是有十个捆在一起,也别想打赢他一条胳膊。可他居然会被妻子罚去跪荆条跪得膝盖肿,这可不是一般的怕老婆。

  两人正说些市井街头的杂碎趣事,方才给我们上菜的店伴突然引着个葛衣仆役打扮的人敲门进来。那仆役伏身行礼,笑道:“请问姑娘可是太医署的女祇侯云姑娘?尊师范老大夫就在肆中的西楼甲二室里与家主平舆王宴饮,听人言姑娘也来了肆中,特命仆来请姑娘过去同饮。”

  我和铁三郎惊诧无比:平舆王齐勰是天子早亡的叔父南阳王娶了太后堂姐后的独子,虽然他本身没有什么才能,是个只封了虚衔的亲王。但论到血统和身份,却是真正的天皇贵胄,龙子凤孙,其显赫并不比裂土居国的诸侯王差。

  老师与平舆王宴饮,居然派人来叫我,这事实在奇怪。我细看那仆役的表情,隐约觉得他也在打量我,更觉不安,问道:“未知王爷有何要事?”

  那仆役从容回答:“好教云姑娘得知,并非王爷钧旨召您,而是尊师范老大夫传令,让您前往。”

  若是平舆王来召,我自当设法推托。但老师的传召,我却不能不去:“铁三哥,你在这里自饮,我去看看老师。”

  老师和平舆王宴饮的雅间就在我和铁三郎侧对面,湘帘半卷,里面细乐柔婉,舞袖旖旎,老师和平舆王都正凝神听乐观舞。那仆役领着我轻轻地走进室内,也不扬声,示意我先在下首虚席上坐了,静待曲罢舞歇。

  我先看了一眼老师,见他没有什么表情,心里更觉奇怪,目光悄悄转动,向尊位上的平舆王看去。

  平舆王侧卧在青竹席上,一身泥金滚边的石青云锦宽袍松散铺开,我一看到他的脸,顿时全身一僵——他的长相,实在太像一个人了!

  是了,平舆王的父亲是他父亲的哥哥,母亲是他母亲的堂姐,这既是堂兄弟也是表兄弟的两个人,身上流着近半数相同的血液,长得相像,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他不是他,只是相像而已,不是他。

  他的肤色要比平舆王黑;他眼睛要比平舆王小;他的眉毛要比平舆王浓;他的鼻梁要比平舆王的直……还有,平舆王敷粉施朱,穿着明艳华奢;但他却从未有施朱着粉的举止,穿着的颜色都遵循着五色更替的原则,从不着非正之色。

  我已半年未见到他,可脑中竟是如此自然的浮现出他的影子,并且他的容貌竟在记忆里显得如此清晰,一见到平舆王,很自然地就将二者细微的差别之处都一一比较了出来。

  一颗心在胸腔里怦然狂跳,剧烈得让我一时平复不了,只能低头,深深地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乐声停止,尊位上传来一个拖着长腔的声音问道:“范先生,那就是你的弟子,咱们朝中头一份儿的女祇侯么?”

  “正是小徒。”

  我伏身顿首,顺着老师的话给平舆王见礼:“云迟拜见平舆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免礼。赐坐。”平舆王的目光在我身上打了个转,但我在他的表情里却看不出多少善意或者恶意,似乎掺杂着好奇、失望、疑惑等评估性十足的表情。

  我又向老师行过礼,这才在老师下首的席上坐了,再看了老师一眼,见他的表情里依然没有什么暗示,不禁有些心中惴惴。

  “云迟,你听过刚才的歌,看过刚才的舞了,觉得怎样?”

  “好听,好看。”

  我回答得平淡,唯恐让人看出自己刚才的走神。

  平舆王听到我的回答,哈哈一笑:“就是这四个字?没有别的好形喻吗?”

  他的笑容让我心头震动,回答更是谨慎:“云迟不通曲律,分不明乐器名称;不懂舞蹈,看不清舞艺之韵。只知道看这舞蹈悦目,听这曲子动听,却不知道要怎么形喻才恰当,所以殿下垂询,云迟就只有这四个字可答。”

  平舆王的脸色微沉,问道:“你不通曲律,不懂舞蹈,那你会不会文章辞赋?狩猎游乐?”

  他这问题太令我摸不着头脑了,我平声回答:“云迟愚笨,那文章辞赋是写不来的;至于狩猎游乐,更是一窍不通。”

  “你不通曲律,不懂舞蹈,不会文章辞赋,也不会狩猎游乐……”平舆王本来只是微沉的脸色此时全都落了下来,连脸上的胡粉也不能掩饰他脸色的变幻。

  我忍不住又看了老师一眼,但还是没有从中得到什么提示。

  幸好平舆王是个被娇宠惯了的王爷,脸色一沉,心里一不高兴,皮笑肉不笑地冲老师打了个招呼,居然起身就走了。

  我心里虽然觉得整件事莫名其妙,但对这种说风就是雨的龙子凤孙,却也没有多少奉迎之意,全不赔礼,只等他走了,才坐到老师面前,凝声问道:“老师,您先替我相了个轻薄小子,现在又要我来见这么个王爷,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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