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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多收拾些衣食带去诏狱里,看这天气,怕是要下雪了。”

  考虑到狱中除了老师以外还有三个人也需要衣食,我托向休出宫一趟,买了几件衣裳,又准备了狱中可能要用的药品,看看天晚,到了诏狱准许探狱的时间,便收拾停当和向休一起往诏狱走去。

  由于太后近两年已经少问政务,这长乐宫的诏狱便空了许多。

  饶是如此,走进诏狱,还是有股混和了霉味、腐气、骚臭的气味扑鼻而来,令我这常年跟病人打交道,早已习惯了各种臭味的人也不禁皱眉。这样腌臜的环境,老师怎么呆得惯?

  老师和太医署的三位先生是刚下狱的,太后又还病着,狱监唯恐随时会有圣旨将他们召回去重新问脉,因此将他们监在诏狱左侧的入门处。

  那是最靠近外面的监牢,相比起监狱深处,无论通风还是光线都要强很多。

  我就着阴暗的光线,一眼便看到老师精神萎靡的躺在草堆里,黄医正、万郎中、游医效三人也各自倒在草堆里睡着。

  向休还在和狱监应酬,我知道他虽然是来探狱的,但又不大好意思面见老师,也顾不得他,急行到监牢前面,唤道:“老师,老师,老师!”

  连唤了好几声,老师都没有回答,倒是旁边的万郎中醒了过来,看到我怔了怔,问道:“阿迟,你怎么来了这里?范先生已经好几天没睡了,到这里反而有空歇息,你别着急。”

  我连忙跪下行礼拜谢:“万先生,多谢您和游先生替家师求情。”

  另一边的游医效也醒了过来,听到我的话截口道:“这却不用你道谢,我们和范先生几十年的交情了,替他说两句话本是份内之事。倒是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来诏狱探我们了?”

  我把自己带来的衣服食物一件件从牢栅里递了进去,道:“这些事可以慢慢说,天冷,先生先加件衣服,也有劳您替家师把这披风盖上。”

  正说着话,躺在最里面的黄医正也开始清醒过来,一见到我,立即爬了过来,隔着监栅,便对我叩了个头,颤声道:“阿迟,我求你一件事。”

  我吓了一跳,惊问:“黄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我……”黄医正面无人色嗫嚅了一下,道:“我给太后娘娘诊……脉,出了差错,怕会有灭门之祸。阿迟,看在我们同在一署多年的情分上,求你替我给家里送封信去,让他们快走,离开长安,去楚国。”

  他心里忌讳,没把“喜脉”说出来,不过给家人安排退路却安排得妥当。

  楚国是朝廷最有权势的诸侯王,几近独立,在那里朝廷的政令不畅,就算齐略真的要灭他家,只要他家逃到了楚国,那也没有大碍。

  待此事一了,我也要带着老师一起远避楚国。

  不过现在,却不必答应黄医正的请求:“黄先生,你放心吧!你和老师是误诊了。”

  黄医正愣住了,然后我听到老师的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原来我们这一番折腾,却把老师惊醒了,我见老师鬓发凌乱,神色憔悴,起身时身体摇摇晃晃,若风中之烛,不禁心中一酸。

  黄医正虽然满腹疑问,但见老师过来,便和游、万两位先生一起退到监牢一角,让我们安心说话。

  “老师,弟子来晚了。”

  “我没问你这个!我是问你,是不是有人带了你去给太后治病?”

  我点点头,老师的脸色顿时一黯,跺脚叹道:“阿迟,这趟浑水,你趟进来干什么?”

  “老师,我已经将太后救醒了。”

  老师一怔,笑得欣慰而又带着落寞,吐了口气道:“阿迟,老师想了几天办法都没救醒太后,你如今的医术,可青出于蓝了。”

  我笑道:“老师,我用的就是你教的针炙和熏香法,不是我医术有什么大不了的,而是我能亲自接触太后,没有误事。”

  老师略一沉吟,终于在我面前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问:“阿迟,你能确定是我误诊?”

  “我用银针探穴试过了,能确定。”

  “你诊出太后之病的实况了没有?”

  太后的病情本不能宣扬,老师和我都压低了嗓音轻声谈话:“是子宫病变,形成了大肿块。”

  老师面色猝变,问道:“要怎么治?”

  “大约只有剖腹取出一途了。”我有些感慨,叹道:“如果发现得早,还有可能利用针炙或汤石将肿块打散,但现在……”

  现在那肿瘤已经太大,除了开刀割瘤,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根除它。开刀取肿瘤,对前世的我来说不算难度太高的手术,但对现在这个时空的科技来说,却是难得很。

  “阿迟,你准备替太后剖腹取出肿块吗?”

  老师眼里有我看不透的迷雾,我摇头:“老师,这件事我不想沾。”

  太后的身份特殊,在这种医疗器械严重缺少的时代,动这么大的手术,全凭着技术、经验和运气。

  技术我有,经验缺少,运气难料——这万一她死在了我刀下,那可怎么得了?

  还是给太后调养调养,等她精神好转,大家都认为她身体无大碍的时候带着老师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算了。

  “你说的是不想沾,那是说,你还是觉得这病你能治?”

  老师的脸色很严肃,严肃得让我不能不直言以对:“一半而已。老师,您方才还怪我不该趟进这滩浑水里,难道现在您是想让弟子冒着性命之危去替太后开刀吗?”

  老师的身体一僵,看着我的目光里期盼、犹豫、担心、疑虑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跟着老师十二年了,从来没想过像他这种一心精研医技的医痴会有这么复杂的目光。

  “阿迟,本朝自孝惠以来诸侯势大,三十年前诸侯争位,朝政不稳;二十年前又有谋逆之乱,多赖太后呕心沥血地辅佐先帝,抚育当今,镇位东宫,牵制诸侯,朝廷才有今日之安。太后对天家,对朝廷,对天下黎民百姓,都具有非凡的意义!她不能死!在今上年尚稚,无法独力安稳朝堂的时候不能死。”

  我看着老师激动的表情,突然觉得肩膀上沉沉的,有重担压了下来。

  老师一生无儿无女,痴于医道,世事少有挂心,但若让他挂在心上的,那便是他一定会坚持的。

  “阿迟,若不是你确认为师误诊,若不是你能治太后的病,为师绝不愿你趟这滩浑水。但你既然已经身在水中,又有能力治病,那么……”老师握住我的手,缓缓地说:“为师求你,你就当是替为师去冒这次险吧。”

  他顿了顿,又说:“阿迟,当今天子虽然年少,却是生于忧患,深明世理的英君明主,不为迁怒之事,即便病未治好,你也不见得就有性命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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