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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对,若要她来选择,她宁愿女儿暂时出家,去做个女冠子,也不愿女儿的婚姻成为这些朝争党阀中的牺牲品。她怎能眼看着女儿落入与她同样的困境。

  她终于站起身来,缓缓地向墨鸾施了一礼,“就让小女阿寐……替太后去吧……”

  墨鸾双手将婉仪扶起,“公主。”她托住婉仪的臂肘叹息,“都说水过三秋即可以忘,如今都已过了十四年了。”

  婉仪不由得微颤,“对,”她忽然扬唇绽出一抹笑来,“我不曾亏欠过你,你凭什么要为难我?我又何须萦怀。”她努力昂首,以礼拜别,却在踏出门去的那一刹那,抑不住溃堤落泪。

  她急急以手擦拭,无奈怎样也拭不断,索性掩面疾走,不料一头撞在那久候廊下的郎君身上。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白弈忙拉住她询问。

  “怎么了?除了你,还有谁能把我怎么了?”婉仪抬起一张泪颜,哭腔再也压不住了,猛一下全撒在他身上。

  白弈没来由受了这一股无名火,不禁怔在原处,抬头望去,却有墨鸾身旁的女史拢袖步上前来躬身道:“太后请大王送公主还府,就不必回见了。”

  一时,早春料峭,冷暖交织。

  时天朝嘉佑四年春,太后降诏罪己,以凤阳王女白思寤为安平郡主,代为出家上清宫,替圣朝天下修行祈福。蔺谦原本想以白氏女为后的筹谋,也只得落空。太后与诸要臣商议,另择下一名与皇帝同年的崔氏名媛备为皇后,待笄后成礼。

  然而,注定多事之年,稍微安定的日子如此短暂。

  汛期至,黄河泛滥,连累洛水同涨,工部派员治水,却不料钦差尚未到任,已先传出黄河改道的惊讯。滔滔黄河水猛,在澶州商胡埽下游冲决,馆陶、乐陵等诸郡县瞬间化作汪洋,浮尸遍野,更随时有可能危及神都。

  几乎同时,安西都护府传来急报,本已臣服五载之西突厥十姓部族分裂,其右厢五弩失毕部不满左厢五咄陆啜阙降汉,趁这百年不遇的黄河改道,另举汗旗,连通龟兹、焉耆反出安西,杀了天朝派驻安西都护府的都护。

  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情势严峻已然刻不容缓。

  章八二风雨骤

  国难当头,辅佐陛下坐镇神都,是最沉的一副重担,也请大王千万珍重。

  内有洪涝,外有豺狼,哪一头都是天大的事,半点不容有失。

  中书令裴远素有水利长才,自请扛此重责,前往澶州治水。

  武宁郡王蔺姜主动请缨,再往安西,平定西突厥右厢五弩失毕叛部。但太后没有准他。

  “我请你留在神都,帮助蔺公。当此内忧外患之时,京里可千万再不能出半点乱子。”墨鸾请他来宫中,如是对他说。

  蔺姜坚持不接,“神都事可以让阿显来。”

  “不,阿显去安西,你留下。”墨鸾摇头。

  “他不行!此次突厥叛部勾通龟兹、焉耆,来势凶猛,阿显的资历和阅历都还不足以挂帅担纲!”蔺姜拧眉驳道。他望住墨鸾良久,放柔了嗓音,哄劝般轻叹,“阿妹,你不必再为些旧事觉得亏欠了我。那些都跟你没有关系。该我去的地方,我得去。”

  “我没有。”墨鸾蹙眉,她此时的神情安静而认真,半点不似个柔弱的妇人。她从书案之后起身,步至他的面前,双手将他的请战表还给他,“我知道这是国之大事。此去平叛,我另有良将挂帅,只要姬显做副帅去辅佐他,不用你担心。请你留在神都。”

  殿外风雨交加,扑打得呼呼作响,陡然天火雷鸣,震得人心头颤动。

  “阿妹,你是不是……要做什么?”蔺姜盯着她良久,沉声一问。

  她在书案侧旁的鎏金九龙铜雕前回过身来,缓声道:“我要去澶州。”

  “不行!”几乎不假思索,蔺姜已截口反对。

  但墨鸾已不允他多言,“皇帝年幼,只有我去。”

  “可以让宰相去。”蔺姜驳道。

  “只要你留在神都,左仆射就能与我同去。”

  “我是说,让宰相代替陛下去!”

  “你难道要让蔺公去么?蔺公年事已高了。”墨鸾静静地反问。

  蔺姜闻之一默,是啊,怎能让父亲去呢,近年来,父亲望着远不如从前了。这等在暴风骤雨洪流湍急里打滚的苦差事,老人家担不起了。

  “那我去,我和凤阳王一起去。”他拧眉道。

  墨鸾苦笑,“你去算什么呢?你留下。”

  “那就让吴王去吧!为何……为何你非亲自去不可?”蔺姜无奈。

  “凤阳王与我去澶州,蔺公、吴王、御史大夫留京辅助陛下,这是内阁议定的。”墨鸾静静地道。

  是的,她必须亲自去,只有她亲自去斩杀这兴风作浪的水龙,才能绝天下之口,否则,定会有人借机发难,要将这天灾怪罪到她身上,指她为扰乱朝纲引致苍天降罪的罪魁。到那时候,她与阿恕又不知要多出几多艰险。既然总是艰险,不如先发制人。

  “阿哥,你留在神都相助蔺公,替我守着阿恕,我就能放心了。”软语安抚时,她轻轻握住了蔺姜的手。

  蔺姜眉目间的忧色已浓得不能化开,“但我不放心你。”他反握住她的手,“就算你此时是上安西前线去,我都可以有把握能保你平安回来。可是……黄河改道,万一再有决堤,大水一冲过来就……我没办法想象。”

  “没有这种万一。”墨鸾决然沉道,“神都与澶州离得这样近,黄河洛水同涨同落,再决堤会如何,谁都无法想象,谁都绝不该存有这样的念头。”她静了良久,眸中的坚定渐染了一丝恳求,“再多给我一些支持和信任吧……”

  蔺姜默然回望她良久,唯有惆怅应诺。

  内阁议定挂帅出征的良将是靖国公殷孝。拜将台摆在承天门外,风雨不消,旌旗被雨水打得湿沉,依然在狂风中扬起,辉映兽吞铁甲。

  一别戎马几多春秋,依旧是雄姿英发,虎威赫赫。靖国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执意随夫出征,将三岁大的女儿带在怀中,俨然一位飒爽的女将军。蔺国公十一岁的长子与九岁的次子也都骑得骏马,开得长弓。

  大军开拔在即,忽然,却有一骑飞来。望之,竟是长沙郡王李飏奔至台前,“臣请从军报国,为太后与陛下分忧!”十九岁的儿郎仍有青涩,但到底脱了幼嫩,再不是懵懂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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