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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莫非,如今连她也走了?

  她在哪里?在哪里?

  他像被扼住咽喉的溺水者,大叫着从梦中惊醒。

  侍人们听得响声,慌忙奔上殿来。他翻身下榻,顾不得叫人服侍,一面自蹬着靴子,一面喊叫:“备马!朕要去温泉宫!”

  “陛下!”闻报匆匆赶来的韩全惊道,“陛下,您怎么突然要去温泉宫?”

  李晗这时已蹬好了靴子,自己拽了衣袍来穿上,也没挡风的斗篷可披,径直就往殿外走,一面走一面道:“去接淑妃回来!”他说着又高叫了几声,“备马!”

  韩全闻之只觉不好,慌忙苦劝,“陛下,这汝州再近,骑快马也是大半日的路程,何况又有山路,您这会儿——”

  但李晗却挥手将之打断,“等明儿就走不了了。”他一心不想被蔺谦、杜衡等诸臣知道了前来阻拦,急着就要立刻出发,连连喝命宫人备辇。

  韩全唯恐他出什么闪失,扑通便跪在他的脚边,拉住他哀声道:“陛下思念妃主,命人快马去报,请妃主明儿起程回来就是了。”

  “别挡路!”李晗烦躁地一跺脚,“我要亲自接她回来……”他忽然垂了眼,嗓音沉缓下来,坚决里透着一丝迷茫,“你选几个人立刻换了常服跟朕上路!”他断然向韩全命道。

  眼见已是拦不住了,韩全万般无奈,只得明面上依了他,挑了十名千牛卫,换上常服,就要随他连夜持令出城。

  一行人才出得禁城,迎面却见一辆车幛来,屏开帘卷,下车来的,却是东阳公主婉仪。

  “陛下这时候是要去哪里?”婉仪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李晗胯下马的辔缰。这一句,显然是明知故问了。

  李晗见婉仪忽然来,心里猜想便是韩全偷偷使人去通的风报的信,心中恼怒,狠狠瞪了韩全一眼,但到底还是害怕伤了亲妹,不敢强行催马,“这样晚了,婉妹独自出来?”他抬眼张望了一下,见只是婉仪带了几个仆婢,并不见白弈踪影,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禁问道,“善博呢?”

  浓夜如墨,婉仪一双眸子闪烁不定,一颤之下,神色间便见些许尴尬,“他……”她不自在地虚了目光,迟疑了一瞬,轻道,“他来就能劝得住你吗?”

  “他不在府上?”陡然,李晗的声音已高了起来。无端端地,不安又恼怒。他猛一抖缰绳。

  婉仪惊得松手向后跌了一步,一旁婢女忙上前搀住她,却见李晗已纵马改了道,竟是向着公主府方向奔去。

  “哥哥!”婉仪焦急地呼喊,但李晗撒出去的马缰早已收不住了。

  他一路策马,到得公主府门前就直往里闯。

  “哥哥!”婉仪吓得脸色惨白,追上来就拽他。

  正拉拉扯扯到前院,却见白弈从正堂里快步迎出来。他看了看气汹汹的李晗,从容地将婉仪拉进自己的怀里,问道:“怎么了?夜里出门也不叫醒我一起?”

  一瞬间,李晗腾腾的杀气全给生生地憋屈了回去,成了怀疑的敌意。

  “陛下这是怎么了?深夜驾临,所为何来?”白弈揽着婉仪,不动声色地问。

  这人出现得正是时候,李晗瞪着他半晌应不出话来,哼一声,领着韩全与几个千牛卫转身就走。

  “陛下这就摆驾了?”白弈见他要走,不紧不慢再问一句。

  话音未落,李晗已一脚踢在大门的高槛上,“是呀,去温泉宫接淑妃。怎么妹丈不想朕去?”他侧身回头,恶狠狠地瞪着白弈。

  白弈见状,轻笑,“微臣不敢,陛下一路当心。”他说着向李晗一躬到地。

  李晗恨得牙根发痒,一刻也不想多耽,甩了袍摆,出门上马。

  事已至此,婉仪也不好再多说。韩全无奈已极,只得快步跟了李晗去。

  待到送驾合门,白弈才直起身,扭头却见婉仪正望着他,双眼泛红。

  “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她抹了一把眼,柔声问他。

  “没事。”白弈将她拉近前来抱入怀中,眸光在暗处明明灭灭,“我与朝云哥出去了。”

  “真的?”

  “真的。”

  婉仪望着他半晌,缓缓地靠在他的怀里,“你以后出去,能不能先告诉我,不要总是一声不响的,叫我一个人心里没底……”

  白弈轻叹一声,“以后哪儿也不去了。”他抚着婉仪的后心,轻轻地如是道。

  蓦然心颤,婉仪猛地一下抬起头来,踟蹰良久,不敢确定他的意思。

  李晗一路轻骑快马,到得汝州温泉宫,正是次日晌午。

  踏上那块被温泉地脉蒸得湿暖的土地,远远已觉有浸着药香的水汽扑面。卫军与宫人们见皇帝忽然驾临,颇为意外,急忙便要禀报妃主。李晗却不许先报,反而将随行尽数打发去休整,径自向了墨鸾的寝殿走去,顾不得洗去满身尘泥,显得有些急不可耐。一彻夜外加一个上午的马不停蹄,他直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然而,当他看见她安静地侧卧榻上的身影时,心中陡然一松,仿佛天地也安静了下来,一切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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