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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她在浪头上挺起半个身子,眼前那龛中菩萨摇晃得一片斑斓,慈悲竟似染坊打翻,一塌糊涂。

  这是怎样的罪孽深重啊。

  “滚开!别盯着我!”她掩着脸,尖声哀泣,折身在这诱来的坦诚之前。

  他将她拉回怀中,细细密密地吮吻那双濡湿的眼。

  她却一口狠狠咬在他的颈侧。

  血润咽喉,苦涩腥甜。

  章六九判官斗

  你可看清楚了,当今天下还不姓白!

  檀香缭绕,浸染一丝云雨初晴时特有的芬芳,似有似无。一身香汗淋漓,余热未消,半点不觉得冷。墨鸾抿唇懒懒地倒在榻上,只觉再也不想将眼睁开了。

  亲昵细吻仍就轻落,面颊、颈项、脊背,那双大手似一尾狡鲤,来回游走在她的身上,滑而有鳞,一半烈火,一半寒冰。

  墨鸾察觉他将手抚在自己后腰上轻揉,立刻一把将他拿住,“这等手法你大王也会?”她嗤一声,翻身将他推开去。

  宫中女子受幸后,若是不想或“不能”留这龙精,便会由宫人将之推出来。他趁着欢好余韵行这等事,女子若是沉溺间不设防备,只当是爱抚,很难察觉。

  “难怪公主要诵经求子。你也晓得自己积恶太甚,只好断子绝孙了么?”墨鸾思及冷笑。她心中怨恨得太久,一时之间难以平复,只想拿话刻薄这人才痛快。

  白弈眸中一瞬掠过丝丝黯然痛意,“她生阿寐伤了身子,若再怀孕生子,恐怕不妥。”他轻叹,牵来衣衫替她披上,吻着她的乌发,束腰时,又将手揉摁下去。

  不料墨鸾却一巴掌将他拍开,“真是体贴的好郎君呀。”她睨他一眼,语声见凉,毫不掩饰心中暴涨的尖刻。她再不是从前那事事替旁人着想的小姑娘了,他这般悉心照顾另一个女人,她心底的不悦便像阴暗里潮湿的苔藓一般疯长。

  “阿鸾。”白弈的目光却渐渐沉了下来,“她是我的妻,是阿寐的娘亲,这辈子都是了。”

  心尖儿上陡然一刺,便仿佛是无影的针扎了进去,想拔也拔不出。男人果然是男人,这种时候也依然能够分得清楚明白。她痛得几乎要掐断自己的指甲,“我知道。她是你的妻,御赐良缘,天经地义,合该受你这千般好的。”她回身望着他,用一种不疾不徐、不冷不暖的语调说着,衣衫半掩,垂落青丝衬着如雪玉颜,愈发显得苍白,“只不知大王你可否赐教一二:我是个什么东西?偷来的?还是抢来的?总之是下贱龌龊见不得人的就对了,是吧?”

  那般平静的嗓音,带着些许稀薄哂意,已不再是疑问,而只是自嘲。

  白弈拧眉看着她,沉默不语。

  她眼中却流淌出倔犟的快意来,赌气使性儿一般,“你怕了么?后悔了?唯恐变成第二个任修,也给捅得筛子一般死无全尸?”她又嘲笑他,一面嘲笑自己,“你怕什么?反正我也是不能了。你再敢动我一下我可就喊了,这会儿夫人在,公主在,估摸着该来的怕是也都来了,我总是个不要脸的,就不知你舍不舍得跟我一起死!”

  白弈静静盯着她,“死就死吧。”他忽然长叹,将她搂回怀中,将脸埋在她花香浅浅的长发里,“你要我死几回,才肯待自己好一些?我只怕你伤了自己……”

  墨鸾怔怔地偎在那怀抱中,还神,竟不觉已泪流了满面,“说梦话别给人听见。”她猛推开他,整好内衫下榻去。

  那一支坠落凤钗,仍躺在衣袍褶皱之间,寂寥又孤单。

  她俯身将之拾起,长发委地,一水儿的乌绸,“你告诉我……”她忽然轻声问道,“若那时候我求你,你会不会舍了这皇亲,娶我为妻?”

  白弈微微一颤,默然没有应她。

  若当真时光倒回,若此世间确能有这样的假设,他究竟会如何做,真说得清么?心境俱变,人物皆非,说这般空言,纵然哄得一时开心,又有何意义。

  她静静地等了许久,等不到答案,终只是轻笑一声,穿起衣袍,坐在一旁梳理长发,再不说话了,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禅房里忽然便静了下来,戚寂得发冷。

  忽然,院外却有了人声。

  “婢子已说过许多次了,妃主正在院中禅房歇息,杜御史不得无礼惊扰!”这宫婢语声由远及近,带着怒意,显然是一路追着拦到了跟前,却拦不住人。

  “臣奉旨缉拿钦犯,不会搅扰妃主凤驾!”另一个男声洪亮饱满,底气十足,字字说得斩钉截铁,正是那御史大夫杜衡。

  闻声,白弈不由得一皱眉。

  这杜圣平是个能吏,颇有捷才,只是个性刚直激烈,有法无情,又是当年跟着东宫出来的人,仰仗陛下多年的亲信,于是更加不屑那些为官之道。他日前一本参了崇俭,湖阳郡主恨他入骨,在太后那儿说尽了他的坏话,却也拿他没有办法。今番他忽然跑来,口称缉拿钦犯,恐怕又跟崇俭这档子事脱不了关系。他拿人倒也罢了,叫他这样横冲直撞进来瞧见些不该见的,却是大为不妥。

  白弈一面思度,一面已开始打量这禅房内门窗瓦梁,找寻脱身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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