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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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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依然只是属于寻常人的圆满。 返回神都,将统军符节交还兵部,凤阳王便开始闭门养伤,清闲得好像是全天下最清闲之人。如今执掌神都兵马的是吴王李宏,交出兵符,他白弈什么都不是。 约莫一月,端敬敏皇后之父左仆射谢蕴告老,李晗顺水推舟,将这左仆射之职给了白弈。但人人都清楚明白,这不过是安抚人心的缓冲之举,不叫人说天子亏待功臣良将。皇家借这一场战事回收京畿兵权已做得干净利落,即便这左仆射仍是位高权重,一样意味着防范、戒备与不信任。 但白弈不在乎,又或者说,他早有预料。宦海沉浮,此一时,彼一时,他早看得透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是赢家,自然也未必是输家。他还有朝云,有阿显,有崇俭,有在凤阳根深蒂固的基业,就算他闲下来一阵,又有何关系?权作休息。他如今担心的,反而是白崇俭。 他知道,崇俭恨他杀了刺王妃胡氏,所以才挑起这许多事端。勾通谢后,害死了阿鸾的孩子,那是旧事,而今端敬敏皇后之死,怕是件新事。太子与长沙郡王到底是两个不及束发的孩子,任修又是个不擅人脉往来的夫子,怎可能如此轻易混入禁宫?除非卫军之中有人援手。 这个崇俭,若是真与谢后之死有所牵连,阿鸾一定不会放过这机会。 果不出白弈所料,开春时,禁内忽然查起了寒食散,起因却是个吃寒食散吃得神智发狂的宫人,从楼阁上跌落下去,当场摔得面目全非。 这寒食散多食便会上瘾,令人无法自控,自前朝时便已是禁品,私自往内廷输送更是死罪一条。 淑妃着即下令彻查来源,一查之下,却查出几个监门卫,供称有人拿寒食散控制他们为己所用,若有不从,便不给药,其中一件事,便是当初帮着太子等人私入内廷。这等事攀不上太子的罪,定是有人在背后作祟,矛头所向,自是不言而喻。 如今只是少许宫人卫军受控,倘若发现得晚了,将些身居要职重位的关键臣工也卷入进去,岂不是亡国之虞?李晗得知此事,大为震惊,勒令三司严查。 白崇俭闻讯,惊得坐立不安。他捣腾这寒食散,起初只是给淑妃,但那却不是他自己想到的,而是淑妃问他要的。如今这个女人却要用寒食散来治他,莫非竟是谋划已久只待良机?倒真亏得她煞费苦心。他立即命人将囤配之散销毁,不料竟还是慢手一步,被御史台先查到了证据,发下拘票,要拿他受审。他不得已,只好先逃了,留下那湖阳郡主正怀着四五个月身孕,又惊又怕,连忙去找太后,待在庆慈殿上日夜哭诉哀求。 私贩寒食散之首魁竟是尚主的大将军,凤阳王的堂弟,皇帝的表妹夫,令三司着实震惊。刑部与大理寺唯恐有差,不敢声张,只想谨慎处置,不要闹得一众皇亲国戚面子难堪,偏御史大夫杜衡是个六亲不认的黑子,早朝时一本当殿捅上去,搞得李晗顿时僵住,半晌下不来台。下旨严查的是他,君无戏言,难道如今能为了湖阳郡主,便不了了之么?群臣百官,天下子民,多少乌幽幽的眼在看着他。万般无奈,只得敕令即刻罢黜白崇俭职务,广发海捕文书,捉拿钦犯归案。 那湖阳郡主王一惊之下小产,抱着太后哭得死去活来。孩子没了,眼看着丈夫也要没了,当真是好不凄惨。太后心疼侄女儿,却也无可奈何。 但白崇俭自己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救他这一条命,还得要找淑妃。 然而,当他已做足打算,就要自去寻淑妃时,却被傅朝云截下。 “你别去,我去。她不会把我怎样,你去一定自投罗网。”朝云连捆带绑,把崇俭拖回自家去,扔在地上。 如今已是灰头土脸的白崇俭,神气却半点不减从前,“犯不着对我这般好,我自己的事,自己扛不住了,大不了一死。”他依旧笑笑的,却是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朝云无语,懒与他多说,两个麻核先塞进他的嘴里,叫他乱喊乱叫也不行,转身便出去了。 灵华殿上不灭的长明灯,是为逝去的小皇子祈求长生的光。 朝云再见到墨鸾时,她正对着一支灯,合目仿佛沉睡。但她仿佛冥冥中自有感应一般,缓缓地开了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见我?” “我怕你直接把他下了刑部大牢。”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白崇俭。”墨鸾却忽然道。 闻言朝云怔了好一会儿,显出些不自在的窘意来,“是,是阿赫让我来的。他觉得……或许,你这会儿,不会那么想见到他。”他只得无奈。 “我如今该怎么称呼你?”墨鸾缓缓回身,双目中有直白的探询与审视。许久未见,两人都不再如从前,身份变了,地位变了,人也变了。 朝云默然片刻,叹道:“随意吧……” “那我喊你朝云大哥,你不会嫌弃吧?”墨鸾却浅浅一笑,眸色中瞬息的锋芒,便像是眉梢飞起的金色蝶纹,凌厉而妖魅,“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勾起唇角,语声却是凉的,“那你就与我说实话,我的孩儿是不是白弈害死的?”她眼中忽然射出强悍的光来,便像一只痛苦的雌狮。 “他怎可能会害你的孩子?”朝云的眉敛了起来,“你不该这么疑心他。” “那好,你告诉我,是谁?”墨鸾截口质问。 朝云一窒,竟不能应话。 是啊,是谁? “你们如今却还要替那人求情么?”墨鸾扬眉喝问。 朝云无言良久。赫然发现,当年那个柔弱的小姑娘竟已打磨出如此的锋芒,着实令他说不出话来,唯有苦叹道:“你这么做,叫阿赫很为难。” “他又何尝替我顾虑着想过?”墨鸾冷嗤。 “但如今郡主小产,崇俭又遭通缉,你也总算是叫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难道非要他一死,才能消你心头恨么?”朝云只觉得嗓音干涩。 墨鸾却笑得愈发冰冷,满满的全是嘲讽,“是我害他这样的么?”她一步步逼上前来。 又是怔忡,朝云禁不住挫败地苦笑,“对,不是你,是他咎由自取。可是……你——”他忽然觉得再也不知还能与面前这个女人说些什么。他本就不是什么雄辩滔滔之人,如今却走投无路,硬要来做这最不擅长的差事。 但墨鸾反而柔和下来,“爱与恨,朝云大哥,你可明白?”她眸中浮现出奇诡的颜色来,仿佛喃喃,犹带着瑰丽奇异的笑容,“被他杀死,又杀了他,爱也不能,恨也不能,这种感觉有多痛,你不能体会。否则,你不会来劝我。” “没错,我是没法体会。”朝云长叹,“但我以为,正因为如此,你最应该了解他的苦。我只想请你给你们彼此留一条生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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