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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由殿中掠出,向西边飞身闪去。

  白崇俭似没站稳,被冲撞地踉跄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滚下玉阶。但他摔在地上,却还没忘了韦如海。“韦大哥,别让那厮跑了!这儿交给我!”

  韦如海气得面上青一块白一块,眼见白崇俭何其无辜地跌在地上,一幅站不起来的模样,只恨不能扑上去几脚把这混小子跺成泥!但他却不得不率部追那黑影向西而去,万一走脱了刺客,这罪名他可着实吃不起!

  他返身领卫军急追而去。

  黔夜深浓,落于身后的,是白崇俭那双灼灼的眼,犹似豹瞳,在幽暗中狡黠闪烁。

  宫墙深,内外两重天。

  玄武门外,大道安宁,唯有马蹄声声,惊起雀鸟啼鸣。

  右武卫军营内十分通明,守卒军将往来有序,除却灯火,并看不出什么异态。

  宋启玉引着坐下驹,在营辕远处来来回回打转,犹豫着究竟要不要进去一看究竟。

  线报言,禁中生乱,白弈领右武卫逼宫!

  此等消息,惊得他足足呆怔半晌。

  太蹊跷!

  无端端的,那白弈怎会忽然逼宫?竟连一丝半毫征兆也无。白日还见他亲自带军操演,十分严格,若是夜间便要举事,岂有不养精蓄锐之理?

  除非那姓白的是忽然疯了!

  若白弈真要造反,他得火速引兵救驾才是。可……万一这是个陷阱,他擅自将左武卫引向宫禁,被人反咬一口,可怎么说得清?

  举棋不定之下,他当即潜亲信前往右武卫大营打探,不料接二连三的有去无回。

  这一桩咄咄怪事,搅得他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不得已,只得亲往右武卫大营。

  然而,当他亲眼瞧见右武卫营这一如平常的模样,却只是令他愈发困惑不解。

  他勒马而立,一时,陷入沉思。

  四下静谧里,忽有鼓楼鼓声荡起,在神都夜晚,尤显悠长肃穆。

  “大将军,宵禁起了,辕营重地前,咱们再耽久了恐怕不妥。”亲随将士如是催促。

  宋启玉心下狐疑,依旧拿不定主意。猛地,却见右武卫营中迎出一小队人马来,细瞧之下,引队的竟是白弈身旁副将。

  那副将催马上前,对宋启玉一拱手道:“我们将军请宋大将军入营一叙。”

  宋启玉闻言一惊:“白善博此刻还在辕营?”

  那副将应道:“日里军演,此刻我们将军与弟兄们正饮酒呢,请大将军一同入席。”

  “不了。我只是恰巧路过,就走了。替我谢白大将军美意。”宋启玉忙推拒了,回马便走。

  白日里大张旗鼓操演,夜晚上设酒宴犒军,这算是逼得什么宫?禁内线人怕是把眼珠子浸到猪油里了!

  他心觉遭了一番耍弄,郁闷之下恶狠狠扬鞭,正要策马。忽然,手却悬在了半空中。

  不对。若真是饮酒犒军,为何他派出的探子全都有去无回?

  这辕门大开灯火通明的阵仗,莫非……是空城计?!

  宋启玉心下大紧,当下调转马头,向右武卫大营奔去。

  辕营持戟相阻,被他扬鞭抽开。

  他翻身下马,径入中军,高喝一声:“白弈呢?叫你们大将军即刻出来见我!”

  “宋大将军好急的性子,不如先入座饮上一杯,我家将军就到。”说话间,已有一人从帐屏后转出来,羽扇纶巾,满面和煦,竟是叶一舟。

  “原来是先生高驾。”一见是叶一舟,宋启玉不禁冷笑:“白善博人呢?不是说,与弟兄们犒军饮酒呢么。”

  “正是。”叶一舟摇扇而笑,“方才我家将军还在帐内候请宋大将军,大将军说不来,我家将军便离帐与弟兄们一道烤肉去了。谁知宋大将军去又复返?总要给些许时间,请我家将军回来。”

  “怕是请不回来了罢?”宋启玉冷哼,“先生的空城计当真精妙!”

  叶一舟兀自微笑。“右武卫兵卒俱在。谁说是空城?”他抬眼看着宋启玉,笑意下隐隐渗出寒气来,“即便真是空城,也未必都可让大将军来去自如罢。”

  应声,帐前持戟司戈已先下了利械。锋芒相击时,发出锵得一声清响。

  宋启玉面色不由一僵,却仍笑道:“先生真会说笑。我那几名随同——”

  他未说完,帐外却有人呼道:“宋大将军安心畅饮,随同而来的几位将军,都已安置入席了。”正是那名副将。

  宋启玉心已沉底,冷汗也淌了满身。看来线人所报非虚,今夜禁中必有异动。然而,右武卫却又分明未动一兵一卒,这白弈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他实是捉摸不透了。

  他强作镇定对叶一舟笑道:“先生不是真想留下本将罢?”

  叶一舟道:“我已派人前去贵府上告知,将军今夜在右武卫辕营饮酒,就不回了。”

  话到此处,宋启玉已再撑不下笑意,当即冷了脸:“你们总是要放我走的。”言外之意,他们并不敢伤他分毫,只要他得脱,便会上奏弹劾。

  叶一舟似早已料到,斟酒笑请道:“待大将军醉了,自然派人护送大将军回府。”

  此言甫一出,宋启玉面色彻底惨白。

  他们着实不能动他,但却能将他灌醉。若他在右武卫辕营喝得酩酊大醉给人抬出去,无论他再说什么,大概也只会当他酒醉胡言,再无人信了。

  面前已是宫墙,再无去路。卫军如潮,三面围剿而来。人声、兵甲声,犹如嘶叫。

  殷孝抬头,苍穹如绸,什么也没有,只是被火把烙上了赤色。

  瞬间恍有错觉,自己是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沙场,那熟悉的战呼唤醒着他的血液,沸腾滚烫。

  他傲然回转身来,缓缓除却篷帽。

  他看见对面的领军神色大震,那惊恐,宛如瞧见了厉鬼。他于是笑起来,半是讥讽,半是自嘲。

  “殷……”只喃喃念出这个姓氏,韦如海便像被扼住了喉管一般,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竟是殷孝。应该早已死去十余年的绥远将军殷孝。纵然那谋逆叛国的罪名天下皆知其冤,但丝毫也不能挽回皇帝下旨将殷氏满门尽诛。这人应该早已死了。莫非冤魂反阳,前来索命么?

  韦如海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只觉后脊发寒,颈项阵阵怵麻。

  不。不能是鬼。他有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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