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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四


  三二 骇浪兴

  可吴王李宏,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有匪君子,怎会藏有如此恶毒的东西?

  “太子殿下还是暂且静观吧。”东宫明理堂中,白弈执一枚白子落在盘上,看似随意地说道。

  太子李晗一手摁住额角,蹙眉叹息,“我倒并不担心三郎。我只觉得古怪,四郎并不是那么糊涂的人。”他将一枚黑子反复在掌心搓捏,心思全不在局中,竟不能落子。

  白弈静看李晗种种焦躁烦乱举动,并不立即应话。

  两日前,艮癸回来,带来裴远近况及口讯,还有一个人——益州知政林峥。

  只闻此讯,白弈便立刻知道,这是裴远给他扔来的烫手山芋。

  益州粮乱无论是否与魏王李裕有关,闹将开来牵累是少不了的,何况此一件事多半是事出有因——太后瞧不惯李裕处处主动张扬,想将之撵出局去已久了。这一撵,既是替李宏铺路,却也是回护李裕,使之远离是非。但此时此境,吴王李宏得太后力撑,步步势大,他需要李裕这柄牵扯吴王的利器,若平衡就此打破,于东宫一脉是大大不利。如此讲来,这个林峥,他是该交给御史台,还是该趁着尚无人察觉一刀杀了?

  但若他真杀了林峥,裴远却要陷入危险,粮乱不平,再将子恒搭进去……得不偿失。

  他于是将林峥送给了吴王李宏。

  既然此事牵扯了李裕,那便让他们李家人自己去解决好了,当然,一定不能是太子。他倒也想看看,这位吴王殿下,是会借此良机再上一步,还是会不顾一切力保手足。和,自然是无害有利,即便真是杀,弟兄相煎的也是吴王,陛下会如何看待,总之不关东宫的事。

  但两日过去,李宏却没有丝毫的反应。这一位殿下,倒也当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主。

  白弈微微一笑,对李晗道:“太子殿下且宽心,料想吴王殿下是能够处理妥帖的。”

  “我怎么宽得了心。一边是我的弟弟,一边却是天下臣民,连日来我这脑袋都快炸了。”李晗素性干脆丢了棋子,揉着太阳穴苦笑。

  白弈闻之,眉梢微动,“殿下贵体不适,可有传召御医?”

  李晗摆手道:“御医说是倒春寒着了风。”

  白弈眸光闪烁,望着李晗气色,沉声道:“恕臣斗胆,可否容臣请殿下脉象?”

  李晗略一惊,正待要说话,忽听堂外一个女声道:“殿下,王公府上的湖阳郡主来探谒殿下,可上堂来么?”问话的,是太子妃宋璃。

  闻得有女眷来,白弈立时起身就要退避。李晗忙拦住他,“不碍事,是母后家的表妹,你与婉妹成亲那时也该见过的。”

  听李晗如是说,白弈这才重新安坐。李晗一面让宋璃领湖阳郡主上堂来,一面从容将右腕递与白弈,让他号脉。

  白弈细诊一回,不由得心中暗惊。

  李晗脉象不妥,即便是他这种并不专精医理之人也能察觉,为何御医却查不出,反而奏作风寒?御医虽说官品不高,却是可大可小,若是连东宫一贯信赖的御医也已被人买通,离四面楚歌怕是也不远了……

  白弈正兀自思虑,猛地听一女子问道:“大将军,殿下贵体究竟如何了?”

  他抬眼一看,见是那湖阳郡主正望着自己,一旁太子妃宋璃坐在李晗身侧,亦满眼关切含忧。他忙笑了笑,应道:“殿下没什么大碍。仔细着些起居饮食,调理调理就好了。”以李晗之柔仁,陡然说破只能徒增恐慌,何况此时又还有两个女人在,太子妃也就罢了,那湖阳郡主,未必妥当。

  湖阳郡主王,乃是王皇后的内侄女儿,也是齐王李元的外孙女儿,她忽然来东宫探谒,又是为的什么?恐怕并非表面看来这样简单。

  白弈一面应酬,一面暗中打量这位郡主:妙目凝肤,唇红齿白,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衣裙上的织绣繁复细碎,透着粉嫩,环佩钗钿奢华,又浸着张扬。还像个孩子。

  那湖阳郡主王察觉白弈在看她,也扭头向白弈看去,挑眉道:“大将军一直瞧我做什么?”

  一言既出,在座皆惊。

  “湖阳。”太子妃宋璃拧了眉,低声唤道。

  饶是白弈也不由得诧异,“贵主佳人丽质,外臣一时无礼,乞望恕罪。”他低头施一礼,眸色却深了起来。

  王闻声笑道:“东阳公主已是绝色,听闻文安县主更是罕见的美人,大将军瞧惯了这样的佳人,却还来夸赞我,倒是叫我颇为受用。”

  她话音未落,李晗已先抚膝大笑,“善博今日可遇上对手了。还好婉妹不在。”

  太子妃亦是又好气又好笑,又低呵王一声。

  王却一脸不在意,随手选了茶果来尝。

  这一位郡主,敏锐,胆大,却也鲁莽,一试之下,深浅立判。王氏与太子有母系血亲,并不需要她来亲近东宫,亦无须她来刺探什么。那么,假使她此行确有目的,便只有一种可能——她并非受命于父族,而是受命于其外祖。若真是如此,倒要有好戏瞧了。

  思及此处,白弈不禁莞尔,不动声色接起别的,又将话岔开去,少顷,便与李晗拜辞。

  直至王亦离去后,明理堂上只余李晗夫妇二人。

  “我怎么就没瞧出这白氏子什么好来,值得你们夸赞的夸赞,提防的提防?”宋璃冷哼了一声,如是道。

  李晗眼中显出讶然,有些疲乏地在小榻上卧了,又摁着额角,叹道:“阿琉,善博是能臣,只看看皖州辖下,又还需要多说么。你也多劝劝岳丈与二舅,同殿共事,当以和为贵,天下为先。”

  宋璃瞳光微颤,心知自己一时语快,一句“提防”说漏,忙小心上前去,替李晗轻按着太阳穴,“我也没别的意思。”她低了眉眼,柔声道,“但他怎好那样与湖阳说话?未免轻狂。你便不担心你阿妹么。”

  “一时的玩话罢了。”李晗闭着眼笑叹,“湖阳那丫头自己不审慎,亏得都是自家人。”

  “是,这也能怪到我们女人头上了,好坏都是我们不是。你们男人总是说玩话的,几时才能说个真话?各个都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听得李晗此言,宋璃又不痛快起来,甩了手将之推开,冷道。

  “这又是扯去哪里了?”李晗惊讶地睁开眼,见宋璃一脸愠色,柔声道,“你从前可不这么爱生气。”

  “殿下换个不爱生气的来便是了。可要妾去将谢良娣换来?”宋璃啐了一口,起身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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