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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他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向我透露着某种危险的信息,而我不想听,也不要听,有些事情,即便你不做,单单“听到”也是种罪过。

  他闪身挡住我去路,冷冷的道:“好好做你的皇后,侍药承血就好。”

  我缓缓抬眸,轻笑,“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听不懂?”

  “你真的不懂吗?”他缓缓靠近我,俯低身子。

  我向后退了一步,眸中已有三分戾气,“放肆,本宫乃堂堂六宫之主,岂容你这样轻薄。”

  外围宫人就在亭外,我极力压力声音,这件事情闹大了,对我并没好处。

  他哈哈大笑,引来众人侧目,“我真是后悔。”

  他撂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暂且收了怒气,等他把话说明。

  “后悔领了圣命来教皇后娘娘。”他终于道出了全句。

  我微微一怔,转身看向他,他站在那里,看我的目光充满着情绪,怒,痛,怨,嗔,独独没有一样东西,却无一不彰显出它。

  我突然发现我错了,错在我把他当成了平常的男人。

  而他不是,从来都不是——

  他是太后娘娘精心扶佐的亲侄子,除了太后自己,将来唯一一个有可能篡得帝位的男人。

  望着他,我竟然哑口无言,仓皇的转身离去,他亦没有再阻拦。

  见我出来,碧月匆忙上前掺扶,随一帮中宫侍婢浩浩荡荡打道回府。

  “奴才(奴婢)恭送皇后娘娘。”乐府宫人伏地跪送鸾架。

  与之前相比,我的地位已经如日中升,该满意才是,而我心里慌乱如麻,连一刻都平静不下来。

  回到宫中,立刻便有宫人匆忙来禀,“娘娘,良人娘娘已经久侯多时了。”

  我沉默一刻,冷笑道:“哦,真是“稀客”呀!”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各宫嫔妃到我这里“走动”得越来越勤,而那几个人却仍不见动静,直到今日,终于是有人崩不住了。

  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凤履踏进殿门。

  王良人敛襟颔首福身候在那里,见到我,立刻露出又怕又怯的表情,恭恭敬敬的请安,“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眼角轻轻瞥了她一眼,我由宫人掺扶着,缓缓在鸾榻上坐下,笑着道:“良人娘娘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她身后宫婢手中端着一个托盘,见问,那个宫人连忙膝行至前,将上面红布揭起,露出一件碧绿通透的翡翠玉像,栩栩如生,刻的竟然是我!

  我眼中露出惊讶神色,随即冷笑道:“这是何意?本宫还没死,用不着人刻像留念,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本宫。”

  中宫内侍近来伶俐了很多,不待发话便上前将玉像夺下,两名内侍一左一右将主仆二人按倒在地。

  王良人吓得容失色,惊恐的看着我,哀哀的解释,“娘娘您误会了,臣妾让人雕此玉像仅仅只是为了表达臣妾对娘娘的一片悔改之心,臣妾每日练舞回来都要对着这玉像忏悔,希望娘娘可以原谅臣妾以前的昏庸无知。”

  我轻轻抬了抬手,捉拿的内侍便松了手,躬身退到一旁。

  “那这么说,你每日都像供菩萨一样供着它喽?”我语声平淡无常,并无讽刺之意,相反的竟有几分感动。

  她眸中闪着泪光,使劲向我点了点头,“娘娘,臣妾知错了,求娘娘看在臣妾心诚的份上饶过臣妾罢。”

  我收了情绪,微微笑着,“良人严重了,本是一家人,都是侍候皇上的女人,又何来饶恕不饶恕,本宫只是被架在这母仪天下的后位上,看到后宫被一些妖孽赎乱,不得已才出面整治,其实,本宫又何偿看不出谁忠谁奸,你的心意本宫已经明白,退下罢。”

  我挥挥鸾袖,端起一旁茶盏轻轻吹着。

  她张了张口,并不退下,跪在原地迟疑地看着我。

  我转眸看她一眼,漫不经心放下茶盏,“怎么,你还有事吗?”

  她磨蹭着,小声的道:“娘娘,臣妾想请皇后饶恕臣妾,别让臣妾去叫那个舞了,臣妾愿意每日跟着娘娘学舞工琴。”

  我淡淡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原来良人娘娘送本宫这么重的礼,就是为了这件事呀!只可惜得让良人娘娘失望了,那个舞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从前还好,但现在已经晚了,本宫也无回天之力,不如你就跟贵妃娘娘跳一出,又有何妨?”

  听我这样说,她黯然垂下眸,已经快哭了,“娘娘,那个舞,祼*体跣足,动作奇丑,还戴着面具,简直像个小丑, 臣妾真的……”

  噗……我已进口的茶被喷了出来,咯咯笑着。碧月忙用丝绢帮我擦拭襟前殘留的水渍。

  “不妨事。”我抬手挥退碧月,脸上仍带笑意,对王良人道:“本宫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再说了。”

  “那娘娘是饶恕臣妾了?”她脸上立即露出欣喜之色,立刻就要谢恩。

  我连忙打住,换上郑重的神色,“本宫可以救你,但有一事你得清楚。”

  “娘娘尽管教导,臣妾一定谨记于心。”她深深伏首,以额触地。

  我目光冷冷的看着那尊玉像,语声更凉似冰棱,“雕玉像的事就先暂且不说,但以后这种蠢事不要再做,至于你的事,本宫自有主意,接下来的日子你尽管跟着贵妃娘娘一道学舞,别的话,半句也不可多言,要是你不能守住秘密……”

  我拉长语声,止而不言,而是将那尊玉像提起来,再轻轻松开手指,碎瓷声如乐悦耳,王良人,连同身边宫人都骇然失色,如此精贵一件翡翠就这样化为灰尘烟灭。

  而我却轻轻微笑,“你明白了吗?”

  王良人点头如捣蒜,亟亟的道:“臣妾明白,臣妾明白,娘娘真是宽宏大亮,宅心人厚,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轻轻摆了摆手指,“行了,退下罢!”

  听到这令,她方起身吿退,临走,还依依不舍的看着地上那片碎玉,十分可惜,就连碧月都忍不住问道,“娘娘,这么好的玉像,留着玩多好,碎了怪可惜的。”

  我轻笑,缓缓从鸾榻上起身,向内阁走去,“岂能让她觉得一个玉像就能得到本宫的怜悯,也得让她明白,本宫要的是她的忠心。”

  “可是……”她迟疑的道,“那玉像是娘娘自己,摔碎了怕不是吉兆。”

  我目光沉寂,沉默了半晌,冷冷的道:“什么吉不吉,本宫不信邪,留着这玉像也只来遭来更大的祸端。”

  碧月不解,“一个玉像而已,能有什么祸端?”

  我冷笑,挑眉看她,“你以为?这玉像真的是她造的?一个九品嫔妃,无恩无德,又怎么能用得起宫中御用的玉匠,又怎么敢用?”

  碧月有些骇然,低头去看,果然见到碎瓷上有一片赫然印着御唐两个小篆。她不再说话,只是用惊惧的眼神看着我。

  我在心中冷笑,转身进内阁更衣,她随侍在后,一面吩咐宫人过来清扫。

  江山不稳,为了防止内患,今上自登基起就下旨,嫁到宫外的帝姬与赐了封邑的王爷平时不召不准回京,以免谋权,只有重大节日的时候才允许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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