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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之后,内监司躬身地呈上一把巴掌大的金剪刀。两人分别裁下一小束发,一道放入台上早已备好的锦盒之中。

  内监司净手后,恭恭敬敬地朝天一拜,这才用明黄的束带将锦盒封好。

  自此,“结发”之礼已成。

  君于远接过檀木细杆,轻轻挑起她的红盖头,流苏微动,盖头缓缓飘落,露出苏言精致明艳的容颜。

  他眸底闪过丝惊艳,重新牵起她宽袖下的手。

  两两相看,执手相顾无言,却在对方眼中只看见了彼此。

  即使不开口,也能感受到那份幸福与喜悦在两人之间萦绕……

  李唐适时上前,低声提醒道:“皇上,城楼下的百姓各个翘首以待,正等着目睹明国新后的风采姿容。”

  君于远点头,唇边噙着浅浅笑意,侧头看向了苏言。

  从这一刻起,身侧的女子便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他明国唯一的皇后,往后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

  君于远何其庆幸,上苍怜悯,将苏言送回了自己身边。

  他暗暗下了决心,自此之后,定要倾尽所有,令她远离腥风血雨,替她遮风挡雪,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过上平静快乐的生活……

  一阵阵难以形容的愉悦自胸口涌起,君于远甚至觉得,比之他站在同样的高台上接受万民与朝臣叩拜,比他荣登帝位,接受国玺与印鉴之时更甚。

  念及这些年来的分分合合,两人心意相似,却每每若无其事地擦肩而过。

  又想到那一日的死别,君于远用力握着苏言的手,更是不愿放开。

  此生此世,他再也不会松开手……

  回过神,君于远在她耳边低语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言儿这便随朕火速前往南门城楼,免得耽误了洞房的吉时。”

  苏言被他调侃得脸色酡红,撇开眼不吱声,掩在袖下的手轻轻在君于远的掌心捏了捏。

  见她羞得真有些恼了,君于远微微一笑,不再打趣,抬步便要相携走下高台。

  骤然间,身后的苏言脚步一顿,他疑惑地转过头。看见的便是那纤瘦的身影略略一晃,红衣翻飞,毫无预警的,犹若落叶般坠落。

  “言儿——”君于远脸色骤变,疾步上前伸臂接住了苏言,将其紧紧揽在怀中。只见她面无血色,双唇发白,两眼已是紧闭。

  他心下猛跳,指尖微微颤抖,迟疑着,忐忑着。

  君于远害怕,会像上一次一样,这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他的怀中渐渐冰凉,再也不会醒来……

  好不容易探至苏言的鼻下,微弱却浅薄的气息拂过,他吁了口气,立即打横抱起怀里的人,平日的肃然与沉稳荡然无存,声线带着焦虑和担忧,暴喝道:“都愣着干什么,速速让谭司浩滚到承永殿去!”

  皇帝大婚,皇后突然昏倒,将要视为不吉利。

  但是见新帝不仅似无所感,毫不在意,还抽出御林军的佩剑砍断了车辕,翻身上马便扬长而去。

  内监司皱着脸,来不及亦不敢再提起此事,内史则要愁着如何将此次大婚的意外记录在皇家史案上了。

  君于远单手抱着怀里的人儿,赤红着眼狠命用鞭子抽打着身下的骏马,如离箭般飞快地回到了承永殿。

  谭司浩被暗卫从太医院用轻功抬了过来,双脚一沾地,立马连滚带爬地匍匐在新帝的脚边,神色惶恐高呼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轻柔地将苏言放在龙榻上,君于远转身狠狠踢了这位太医首一脚,甚至用上了一分内力。

  谭司浩闷哼一声,在地上滚了滚,咳出了一口鲜血来。

  “请皇上息怒——”李唐亦上前一跪,沉声劝阻。毕竟他再来一脚,这位太医首就得一命呜呼了。

  君于远目光一冷,勉强压下了滔天的愤怒,负手而立:“谭御医,朕记得月前已让你将解药给言儿服下。那么,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谭司浩浑身颤抖,兢兢战战地答道:“回、回皇上,臣下的确把解药放入苏皇后平日所服的汤药之中……”

  他几乎将手头上所有的解药都让苏言服下,按理说毒性已解,又为何会突然倒下?

  谭司浩心思一转,只得硬着头皮请求道:“恳请皇上让臣下替苏皇后把脉,再作定夺。”

  君于远默不作声,视线始终停留在榻上之人的身上。

  太医首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向伺候在侧的李唐却是皱眉催促道:“谭御医,还不赶紧上前把脉?”

  谭司浩略显感激地瞅了他一眼,不敢起来,便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榻前。

  两指搭在苏言的腕上,他蹙起眉,又增加了一指。

  三指探脉,乃重病之兆。

  君于远的目光微微向苏言的手腕上一瞟,谭司浩却已然白了脸,趴跪在帝王的脚边,拼命磕起头来。

  “叩、叩”的声响在静谧的寝殿里回响,一声一声,像是有人用冰锥一下下地刺入了君于远的心口,疼得他眼眶微微一涩。

  眼神瞬间一凛,他盯着谭司浩咬牙切齿地道:“跟朕说清楚,要不然,即便你在这里磕头磕死了,谭家上下近千口人,朕一个都不放过!”

  此话一出,谭司浩犹如坠入冰窟。

  也罢,说也是死,不说亦难逃一劫,倒不如替谭家子孙积些功德。

  思及此,他不顾青肿的额头会污了帝王的眼,抬起头坦然道:“禀皇上,苏皇后之前中的毒只是一种慢性毒素,若假以时日用心拔除便可。可惜拖延已久,此时毒性已渗入骨髓,解药已然失效。加上臣下先前压制毒素的汤药又下得比较猛,以苏皇后重病后孱弱的身子,看怕……”

  接下来的话,在感受到新帝满身冷冽扑面而来之时,谭司浩身子抖了抖,已然失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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