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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不是被选中,被留下,而是这一局中暂时还不能失去她这个角色……

  苏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天牢的,只觉得浑浑噩噩,脑中一片空白。

  候在牢外的小日子看见自家主子面无血色地走来,大吃一惊,赶忙上前搀扶:“主子,可是身子不适?奴才这就让人请谭老御医来……”

  “不必了,”苏言眼底一冷,一个眼睁睁等着她毒发身亡的大夫,请来又有何用?

  眨眼间,她又改变了注意:“我头疼得紧,你这就去请谭御医去琼华殿。”

  “奴才遵命,”虽不明白苏采女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小日子仍是迅速命人去太医院了。

  琼华殿内,苏言早早撵走了伺候在侧的宫侍。

  谭司浩垂着眼,像往常般认真把脉:“苏采女体弱,又大病初愈,阴冷潮湿之地,往后还是少去为妙。”

  言下之意,是让她不要再去天牢见苏贤么?

  苏言低下头,抽回了手臂,淡淡道:“谭御医,我还能苟活多少时日?”

  谭御医袖中的手臂微颤,侧身微不可见地转开了视线:“苏采女无需担忧,臣下奉皇上之令,定然不负使命……”

  见他还要滔滔不绝,表达忠君爱国之感,苏言轻轻笑了:“冷暖自知,这身子是我的,又如何不清楚?此处没有外人,谭御医不妨直说。”

  谭司浩一怔,对上她的双眼,却不确定苏言说的话。

  若是真的知晓了,怎还能这般淡定自若?

  反之,苏采女这是在故意套他的话?

  谭老御医沉默了,身为太医首,他亦不过是皇上的奴才,必须奉旨行事。有些话不该说,他绝不会泄露半句。

  宫中是非历来最多,嫔妃来了又去了,他看得真切,也有些麻木了。

  纵然心底还残留着一点医者的恻隐之心,却无论如何比不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得重要……

  谭司浩的不言不语,等于是默认了。

  苏言知道,要从这人口中撬出些什么并不难。只是,这一会,漫天的倦意汹涌而至。她陡然间,失去了询问真相的兴趣。

  问出来了又如何,让那些字句再一次狠狠地刺破她的心胸,打破她一直以来勉力支撑的信念?

  “我仅余的恳求,谭御医,这身子还能支持多久?”

  唯一的,苏言迫切想要知道的,她还能在那人身边剩下多少时日……

  这一撒手离世,是不是终究要回到碧落黄泉,再不相见?

  又或是,上回忘记给她的孟婆汤,将会令自己彻底的忘却一切。或许滞留在地府赎罪,或许如同一张白纸般重新降临人世?

  谭司浩在这皇宫数十年头,亲眼目睹了多少悲欢离合,生死离别。那些人或不甘,或悲愤,或忿恨的神色还历历在目。

  面前这位苏采女,却有种说不出的恬静与坦然。

  不像是消极的认命,尤其眸底的执着令人动容。

  他在这个吃人的宫中立身保命多少年,奉行的便是装傻与寡言。

  这时候,谭司浩不该开口,最终却输在了那双沉静的眼里……

  “两个月,已是极限。”

  两个月么……

  苏言不知怎么,软在床榻上,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经过了苏贤一事,谢家定然受到了影响,四家之首的位置岌岌可危。

  两个月,足够君于远这一局收网。

  她的用处,看怕也是走到了尽头……

  命人送走了谭司浩,苏言让小月撤去了案上的烛灯,在微弱的月色下独自抱着锦被愣神。

  从刚开始听见真相时,胸口撕心裂肺的痛楚后。如今却不可思议的,心底恢复了一片平和。

  若她在君于远的位置,面对谢家送入宫中的两人,定不会轻饶。

  他素来不会留下一分一毫的隐患,她苏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能帮君于远,将谢家家主带入局中,便已足矣……

  苏言回想起入宫数月来的点点滴滴,淡淡笑开了。

  那一夜,在望月亭极尽缠绵的轻吻。

  那一日在偏殿院中,她一边弹奏着白玉琴,一边欣赏着不远处的人舞剑的潇洒身姿……

  如此多的回忆,她该满足的。

  可是,苏言唇边的笑意却渐渐浅了,慢慢地消失了。

  若说当年,她愿意在远处哪怕只看君于远一眼,便已经足够。

  只是而今,那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苏言已经不能再满足于那匆匆的一瞥,她想要更多,想要更加接近……

  苏言理解君于远的处境,明白他所做的都是明智的、正确的,是他身为明国帝王该做的。

  可惜理智上的认同,不等于她能全盘接受。

  一想到君于远枉顾自己的生死……

  苏言只觉胸口被人生生挖去了一个洞,疼得几近想要落下泪来。

  掀开锦被,苏言下了榻,缓步走向窗前。

  承永殿外一片灯火通明,比邻君于远的寝室,却并未点灯。

  他定是还在御书房,兢兢业业地批阅奏折。

  君于远会是个明君,苏言从不怀疑,这也是她选择其为日后效忠之人的原因。

  他从不会让自己失望,以前是如此,往后亦然。

  苏言单手倚着墙,几乎要站立不稳。

  苏家大小姐的身体,被苏家主母下的慢性毒药逐渐侵蚀,可叹她竟一无所知……

  或许她其实已经有所察觉,只是这背后的事实,却下意识地躲避。

  于是,苏言不敢告知李霜自己的身份,亦不愿与师傅相认。

  萧霖曾言,前方尚未明朗,她总是会本能地选出最适合的路去走。

  苏言不曾想到,有一天,她引以为傲的才能,会让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细微的轻响自掌下传来,若是平常人,或许不能听出丝毫不妥。

  苏言却熟知这样的声音,墙壁后竟会是暗门。

  历代帝王的寝殿,总有许多未知的机关。或用作保命,或用作私藏珍宝,甚少人知晓。

  萧霖的居室里亦有一道暗门,通向一片小树林,为师傅教导君于远的秘密之地。

  君于丘当年也告诉了她几处府中的暗门,以作逃逸之用。

  因而,她对这类机关并不陌生。

  苏言的双手覆上石墙,轻易地寻到了开启的机关,打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冰冷之意,令她周身冻得一颤。

  如此的阴寒之气,君于远的暗门之后,究竟藏了什么?

  苏言心下好奇,迟疑片刻,终归是取来狐裘裹上,大步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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